李三婶急着把二丫脱手,拉着刘大嫂匆匆忙忙去立契,二丫这惹祸人则被贺兰扣在手里,领回了自己家。
当事人不在,乡亲们自然散了,可刘大嫂不惧赔偿,视李家二丫为亲女的事,在安平村里传了许久,乡亲们心里暗自佩服,都对刘大嫂竖大拇指,此为后话。
慕悠是被慕意一路公主抱,抱回家的。
四夫人见女儿一脸痛色,还以为女儿出了什么事,谁知刚进东屋,慕悠就轻巧地从慕意怀里跳了下来,哪还有方才一脸哀哀的难受样?
贺兰早就松开了二丫,虽然方才特意隔着袖子,但她却是用了大力气,二丫的手腕估计得被她攥青。
见她眼神直往自己手上飘,二丫一脸乖巧地笑道:“贺婶婶,我没事,您的力气一点也不大。”
虽然慕悠看起来很正常,可方才确实是让慕意抱进来的,四夫人连忙上前检查女儿,询问发生了何事。
作为刚刚那场大戏的重要主角,慕悠眉飞色舞地述说着事情的经过。
如何对眼神,如何做表情,如何借位找角度,如何凄声痛呼,如何同慕意打配合,还有在场众人的反应,慕悠全都描绘得丝丝入扣。
大家细细听着,仿若亲身从头到尾经历了一遍似的。
“二丫真是聪明,她一开始以为二堂嫂是要唤她过去,所以才朝我们跑过来。”
“可明明我们什么都没交代,二堂嫂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她就什么都懂了,连撞过来的角度都是分毫不差。”
二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做声。
虽然她一心想在刘家开始新生活,可当她真的被李三婶当个物件一样卖了,她心里也是难过的吧。
尤其最后,为了点赔偿,李三婶不惜白送,也要将她彻底同李家划清界限,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和送瘟神没什么两样。
贺兰默默拍了拍二丫的肩头,以示安慰。
慕悠和慕意毕竟出身公府,从前好歹也是公府贵小姐,这种演戏骗人的把戏,她们一定接触过很多。
要贺兰说,她们二人对此,真是分分钟手到擒来,没吃过猪肉,她们还没见过猪跑吗?
虽说公府清正,几位爷也都没有妾室,这种故意做戏的事情,不会在慕府里发生。
但是贵人圈嘛,又不用劳作,成天没个事儿干,闲都闲死了,为了打发时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各种名义的大宴小宴,便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种打发时间的宴会,正是各家女眷和公子的大型表演舞台。
谁又落水了,谁又推谁了,谁又下药了,谁又和谁谁不清不楚了,每次就换个主角,连剧本都不带换的,
慕意是大小姐,她出嫁前就是各种宴会的常客,丈夫出事后,她才深居简出。
慕悠虽然出门赴宴的机会少,但她也说了,十次里总能去个一两次,这次数一累积,也有不少。
她俩对这种故意受伤的戏码,应该是看过很多了。
所以当贺兰轻声问她们,酒坛子易不易碎的时候,她们两个立时就明白了贺兰的用意。
酒坛坛壁厚,若不是人力往下摔,有筐子和两块料子做缓冲,人就是摔倒了,坛子也不一定会碎,但慕意力气大,她掌握了酒坛落地的力道。
二丫在李家留不住,刘大嫂又诚心想要她做闺女,若是李三婶同刘大嫂好好商讨,这原本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
可李三婶太过贪心,捏住二丫救刘家老爷子命的事,理所当然把它当成自家对刘家的恩情,挟恩以报不说,还故意引导舆论,逼迫刘大嫂。
上次她瞎说八道,想引舆论对付贺兰,贺兰懒得理,这回还敢故技重施,坏人名声,那她什么也别想得到。
安平村和后山村离得并不远,每三天各个村子之间还有小集,一传十十传百,往后乡亲们会看见二丫一天天长大,日子越来越好。
李三婶那样的人,要是听说自己弃如敝履的二丫,越来越幸福,生活得越来越好,往后还嫁得好,刘家的日子也蒸蒸日上,她自己就会把自己气死。
届时她要是再忍不住跳出来,不说刘大嫂有正经文书傍身,就是周围的乡邻,一人一句都能把她给喷得找不到北。
刘大嫂回来得很快,敲开院门时,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契已经立下,二丫现在改姓刘,是真真正正的刘家人。
“贺妹子,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了。”
“贺妹子你放心,年货钱我赔,你家妹子怎么样了?要吃什么药,只管告诉我,我去药铺开。”
刘大嫂激动不已,贺兰也被她感染,笑道“我妹妹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用开什么药。”
“年货钱,您也不用赔了,本就是我们自己弄的,不关二丫的事。”
刘大嫂连连摇头,“不成不成,那也是为了帮我才摔坏的,这钱我理应拿。”
贺兰想了想,道:“那这样,往后您给我送胰子,胰子钱便从这里扣,我就不额外掏了,这样总行了吧?”
刘大嫂一想,也成啊。
胰子本就不值什么钱,也就是贺妹子要,不然家里从前那些胰子,卖不掉又吃不完,最后都放坏了。
莫说用胰子抵账,就是让她往后免费给贺妹子送胰子都行。
要不是贺妹子,二丫的事儿不会这么顺利,还有肠子的生意,靠她自己,哪有机会接到酒楼的订单?
说到肠子,便不得不提她今日去福英楼的事。
要不是贺妹子,谁能知道那么大个酒楼竟然会收下水?
她去的时候,第一次没敢直接进,而是同其他铺子和摊子的老板打听了几句。
人家听见她问福英楼收不收下水,都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弄得她心里很是没底。
可想到贺妹子的话,也为了家里能多点营收,她还是进了福英楼。
“王掌柜一听是妹子你让我去的,二话没说,转头就写了契让我签,一副肠子洗刷干净,他十五文收。”
宰猪的时候,一整副下水,十文钱就能带走,现在只一副肠子就能得十五文,这已经是很好的价了。
而且这是签了契的,有保障,拿去就能换钱,和平时看运气卖不同,只是清洗费些功夫而已,可刘大嫂最不缺的就是功夫和力气。
刘大嫂眉开眼笑,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八卦似的,忽然降低了点声音:
“妹子你是没看见,他们看见我男人拿去的干净肠子,好像看见了救星似的,生怕我不卖,哈哈哈...”
刘大嫂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有靠下水得脸的一天。
贺兰也忍不住笑,看来还真是让她猜中了。
她就说嘛,专业人干专业事,福英楼后厨洗肠子,要想达到刘大哥那样的程度,他们还有得练。
再说了,他们的专业在于烹饪,在于研究新菜式,让他们耗时间蹲在那洗肠子,那可真是大材小用。
现在这样正好,两不耽误,福英楼省得费事费时间,刘大嫂还能有营收,双赢。
刘大嫂千恩万谢,欢欢喜喜接走了二丫,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渐行渐远,贺兰心里也很高兴。
小院里已经升起炊烟,杨氏在厨下忙活着,慕意挽了袖子进去帮忙。
布匹已经买了回来,四夫人有了正经由头,可算是让她逮到机会,压着慕悠回屋学针线。
给三爷四爷做衣裳的麻布浸了酒,沾了土,三夫人和慕念眼下正在搓洗。
洗衣的洗衣,劈柴的劈柴,做饭的做饭,和谐温馨,多好的小日子。
慕阳拿了封信过来,单手展在贺兰面前。
“重新替你写了家书,给岳母报平安,你看可行?”
贺兰就着慕阳展信的姿势,仔细读了一遍,点头道:“你写的当然行。”
末了,还不忘夸他一夸,“你今天超厉害,我原本只是想让你背个律条,唬她一唬,没想到你竟辩了那么多句。”
“我一直以为你惜字如金来着。”
慕阳默默折好信,闻言轻轻扬唇。
“既是夫人考我,怎能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