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皂的市场前景可大了去了,中高端市场全部都能囊括,钱子诚还想要独家经营权,这世上就他长脑子了是吧?
难道在他看来,贺兰很像个傻子吗?
“钱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
贺兰抬眸直视对方,一字一句道:“这门生意,我要自己做。”
钱子诚脸上的笑容,终于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就凭你,在关州?”
他双眼紧紧逼视着贺兰,缓缓俯下身子,刚想开口说什么,慕阳的手臂已横挡在前。
钱子诚只觉一股力道传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狼狈地跌坐在地。
慕阳平静地接过贺兰手中的茶盏,随手将茶水泼在地上,又重新斟了杯新的递给她。
贺兰美滋滋接过,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钱老板,铺子怎么开,生意如何做,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与其担心我的生意,不如多为鸿兴楼想想法子,我看这楼里,好像挺冷清。”
雅间里传出异响,周富和伙计们自然要进来查看,郑中亦在其列。
看见好友跌倒在地,他非但不上前扶,反而先嘲笑了两句:
“哟,后丘着地,还好还好,比狗啃泥强。”
“我说什么来着,她已经和福英楼达成了协议,一心为对面抢客,打的就是逼死鸿兴楼的主意,怎么可能会同你合作?”
周富连忙扶起少东家,现在倒是没心情腆脸笑了,他目光直直刺向贺兰,恨恨道:
“贺娘子小小年纪,真是好狠毒的心肠,我们少东家诚心诚意与你谈合作,你竟如此作践人。”
“非要将我鸿兴楼上下逼死,你才罢休?”
贺兰看着周富气急败坏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钱子诚方才不仅仅是要手工皂的经营权,他竟然还打着白嫖新菜秘方的主意。
他许贺兰鸿兴楼三成的利,那鸿兴楼的利也得够啊?
如果贺兰答应了这样的合作方式,自然会对鸿兴楼的生意越发上心,毕竟鸿兴楼越赚钱,她得的利才越多。
贺兰真是气笑了,明明是他们居心叵测,现在居然倒打一耙,反过来说她心肠狠毒?
她冷笑一声,“你们当初抄袭菜式,恶意竞争,逼得福英楼几近关张,你们就不恶毒了?”
郑中不客气地挑了个好位置,稳稳当当坐下,闻言轻笑:
“菜肴之道,本就是各凭本事,我既没偷师,又没挖人,如何能叫抄袭?”
“他们学艺不精,留不住食客,怎能怪旁人手艺太好?”
郑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茶盏,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天下厨艺造极之人何其之多,难道随便遇到个厉害的,就要说人家是抄的?”
贺兰想象过数种这位高人的形象,却没有一种,能和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男子吻合。
谁能想到,有如此神口仙舌的高手,竟然如此年轻,还如此……散漫?
或者说,不羁?
贺兰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从某些程度上,她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车老头的影子。
此人厨艺的确高超,可强词夺理、偷换概念的本事,也很是不小。
明明是故意抄袭福英楼的菜式,连花样摆盘都分毫不差,可到了他嘴里,却成了福英楼学艺不精,蓄意诬陷。
郑中见贺兰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贺娘子的那道秘方,确然是妙,只是福英楼那点本事,实在糟蹋了好东西,若是......”
话未说完,忽然对上贺兰似笑非笑的眼神,郑中眉梢一挑,顺势收了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可惜咯,明珠蒙尘啊。”
“贺娘子方才义正辞严,好生正义,怎么自己帮着福英楼抢客人,倒只字不提?”
“做生意就做生意,装清高就不必了。”
又在偷换概念,照他这么说,天下所有独家老字号的招牌店,都是在抢客人了?
就算是贺兰帮福英楼抢客,那也是鸿兴楼不义在先,应有此报。
“我这点微末伎俩,哪敢在你这位高人面前班门弄斧,你说得对,我同福英楼之间就是在做生意罢了。”
“以高人的神口仙舌,稍稍施技,把客人再抢回去就是,何必同我多费口舌?”
郑中手中茶盏一顿,忽地笑出声来,转头朝钱子诚道:“老钱,你说你得罪她干什么?”
“要不关门算了,横竖你家也不只这一处酒楼。”
钱子诚恨恨磨了磨牙,瞪他一眼:“你闭嘴!”
郑中撇了撇嘴,无奈耸肩,不再做声。
钱子诚上前两步,“贺娘子,钱某方才所提合作之事,一直作数,你还是仔细思量思量的好。”
说完,他便带着人离开了雅间。
郑中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临出门时忽然回头,朝贺兰眨了眨眼:
“贺娘子若是开酒楼,我定第一个来投奔。”
贺兰面上端着笑,心里暗忖:强词夺理还抄袭,她可要不起。
待鸿兴楼的人都走尽,梅姑轻搁茶盏,道:
“贺娘子勿怪,这位钱少东家同曹大人有点交情在,我不得不给他这个面子。”
新交最忌旧识言,这道理贺兰岂会不知?
她浅笑着摆手:“您也是为了徐副都尉的前途着想,您放心,我都明白。”
“您刚刚也听到了,我开了个小铺子,就在主街,想着做润肤皂的生意。”
说到润肤皂,梅姑就想到儿子高兴的样子。
这东西看着就金贵,用起来更是舒心,曹大人疼惜妻眷,定会派人来寻,届时她儿子再着人从中牵线搭桥,一来二去,这关系不就牢靠了吗?
这样想着,梅姑亲手执壶,斟满酒盏,眼角隐约多了丝笑纹:
“贺娘子是个有成算的,我早就领教过,这杯提前贺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杯饮尽,入口如蜜,尾韵酸甘,口感甚是奇特。
好喝啊。
像是往米酒里加养乐多,还添了一勺蜂蜜水。
贺兰微微抿唇,默默又斟了一杯。
她捏着袖口的信,抬眼道:“梅姑,我有一事,想请徐副都尉帮个忙。”
“我有一封家书,想托徐副都尉之便,随官驿稍往京都。”
“来这里这么久,眼看要过年了,我想给家中报个平安。”
京都?
梅姑闻言一怔,若有所思地望向贺兰,难怪气度见识不似寻常妇人,原来是从京都来的罪眷。
不管是役所还是采石场,梅姑这样的管事,向来只负责核对名单,清点人数,接收犯人,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过往,也从不过问。
无论曾是何等身份,到了管事手里,便只剩“劳役”二字,如此方能一视同仁,方便束管。
他们心里都清楚,若真是显贵出身,就此沉寂倒也罢了;倘若日后东山再起,头一个要清算的,便是当初苛待过他们的人。
所以不知不问,反倒最是稳妥。
眼下贺兰托徐副都尉帮忙送家书,还是往京都去,梅姑心下已然明了几分。
“我当是什么事,不过是捎封信而已,再方便不过了,你放心交于我就是。”
梅姑直接就应了下来,半丝都没有推拒,贺兰也得拿出诚意:
“多谢梅姑成全,您放心,曹大人的妻眷若有所需,我必精心定制,独一无二。”
这话算是说到梅姑心坎里,两人再度举杯,瓷盏相击,心照不宣。
信终于交托出去,贺兰也有心思品尝美食了,鸿兴楼的手艺的确不赖,炙羊肉外焦里嫩,肉汁饱满,香得很。
她正大快朵颐,忽听雅间门被叩响。
“贺娘子,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