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一路明军在游击将军李卑的率领下,风尘仆仆抵达府谷县城外。李卑骑在一匹高大却略显疲惫的战马上,目光如炬,锐利的眼神迅速扫视着周遭的每一处角落,随后扯着嗓子大声发令:“安营扎寨!动作都麻利点!”
他麾下的200多名亲兵骑兵迅速响应,动作娴熟且干练。这些骑兵身上的铠甲,因常年征战与风吹日晒,早已褪去了最初的光泽。甲片之间的缝隙中,夹杂着尘土与锈迹,有的地方甚至还残留着干涸的暗黑色血迹,那是昔日战斗的残酷见证。头盔也满是磨损痕迹,边角磕碰得凹凸不平,却依旧牢牢护住骑兵们的头颅,在无数次生死交锋中扞卫着他们的安全。
亲兵骑兵们手中的长刀,刀身泛着暗沉的幽光,刀把处有着明显的红褐色印记,那是不知沾染了多少敌人的鲜血才留下的痕迹,显然杀过不少人。虽历经无数次拼杀,刀身却依旧保养得极好,刃口锋利无比,轻轻一挥,便能感受到凌厉的刀风扑面而来。刀柄上缠着的布条,已被汗水和血水浸得发黑,却被亲兵们紧紧握住,成为他们在战场上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部分骑兵还携带着火铳。火铳的外表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冰冷的金属上刻满了岁月与战火的记忆。虽历经多次使用,不再崭新锃亮,但在这些亲兵骑兵的手中,它们依然是极具威慑力的武器。每一次扣动扳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都能让敌人胆寒。
而李卑手下的700多名步兵,和艾万年的步兵境况如出一辙。他们身着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棉质军衣,好些地方破了洞,冷风直灌,冻得他们瑟瑟发抖。背负的长枪枪杆被磨得光滑,那是无数次紧握留下的痕迹,然而部分枪头已然钝了,却因囊中羞涩,无力换新。手中的盾牌破旧不堪,布满刀砍斧劈、箭矢穿刺的痕迹,边缘卷曲,防护力大打折扣。
这些步兵打了太多仗,深晓战场上容不得丝毫马虎,稍有差池就会丢掉性命。此前战斗结束后搜刮战利品时,他们如饿狼般扑向尸体,疯狂翻找每一个可能藏有财物的角落,几枚铜钱、一块干粮都能让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将军纪抛诸脑后。行军途中,他们步伐沉重拖沓,可当听闻有仗可打、有财物可抢,眼中瞬间燃起贪婪的光,仿佛那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契机。此刻,在李卑的指挥下,他们虽满心想着发财,但依旧听从命令,依照明军行军要求,开始有条不紊地搭建营帐、挖掘防御壕沟。他们深挖壕沟,将挖出的土夯实堆在周围,形成简易的壁垒,又在营帐四周布置拒马,设置鹿角,一切都在为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做准备。
此外,随军的1000多名民夫也没闲着。他们在李卑亲兵们的驱赶与监督下,不敢有片刻停歇。强忍着身体的疲劳,推着满载粮草辎重的独轮车,将一箱箱粮食、一件件军械搬运到营地中央临时搭建的物资帐篷内,仔细码放整齐,还在底部垫上木板、干草,防止受潮。刚忙完搬运,便又被驱赶着生火做饭,他们手忙脚乱地切菜、煮饭,只因稍有懈怠,就会招来亲兵的打骂。还有一部分民夫被驱赶着前往协助战兵挖掘壕沟,他们挥动锄头,动作稍慢就会被皮鞭抽打;同时,还有人被驱赶着前往附近山林砍伐树木,拖拽回营地,帮助战兵搭建营寨,树立拒马,在亲兵的监视下,一刻不停地劳作。
在府谷县城内,李明得知明军援兵已至,多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些。过去的两天里,他日夜不休,全力筹备城防相关事宜。各类防御器械,如强弩、礌石、滚木等,被重新安置到位,士兵们日夜巡逻,警惕地注视着城外的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
对于王嘉胤部队俘虏的约两万兵马,李明积极进行吸纳和整顿。然而,由于王嘉胤此前率领500精骑夜袭,落得全军覆没;其副将王自用带领3000多青壮步兵出城支援,同样惨遭击溃。如今城内的俘虏中,绝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
经过这两日的整编,李明将其中可用的青壮吸纳进了自己的新兵千总队。一番筛选后,共有800多名壮男被挑出。同时,他又从流民当中寻得了500多个骨骼宽大、体格健壮且颇为彪悍的悍妇,一并补充到新兵千总队。这支新兵队伍由新兵千总队的千总苏怀玉统一指挥,在原本俘虏过来的老兵教官的指导下,开始了紧张的新兵训练。待训练完成之后,李明便打算把他们补充到自己的战兵当中,增强战力。
除了这大约1300多个新兵之外,剩下的约两万名老弱病残、老弱妇孺,李明没打算放走。他先是挑选出其中有一技之长的,比如工匠、军医、兽医、马夫等,补充进后勤营,填补此前的损失。剩余的人员,李明安排他们在城内清理街道,协助整理因战火而杂乱的环境。他打算等兵备道钱守庸来了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李明的军师谭师爷曾提醒他,按照官兵惯例,一旦有流寇势力表示投靠,朝廷便会对其进行整编精简。届时会下令让流寇散去大半兵马,只允许保留少部分精锐部队。如此一来,当下保留这些老弱妇孺,便能在表面上营造出兵强马壮的态势。等到后续论及官位升迁、待遇提升以及军队编制确定时,都能占据有利地位。因为初始基数大,即便经过精简,最终得以保留的部队规模相对也会多一些。所以李明才将这两万多老弱妇孺留下充数,未作解散。
艾万年此时正驻扎在府谷县南城门下,望着城内升起的袅袅炊烟,又转头看向李卑新扎的营寨。这一段时间,他通过对俘获俘虏的接连不断审问,以及在战场上的实地了解,清楚李明已吞并王嘉胤的势力,且不容小觑。然而,驻扎在府谷县外的高迎祥、张献忠等十几路义军,听闻官兵打过来后,已全部闻风而逃、拔营而走,这些义军的主力并未受损。艾万年心里明白,以后还有硬仗要打,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李卑安顿好部队之后,立刻派亲信前往艾万年的营帐,相约详谈,一同研究下一步作战计划。艾万年收到消息后,带着几名亲卫快马赶去。两人见面后,简单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
李卑神色急切,双手比划着,说道:“艾将军,依我看,咱们得赶紧行动!根据我部斥候探马这几日的紧密侦查和加急汇报,流贼主力在高迎祥和张献忠的带领下,十几路流贼正朝着黄甫川堡方向迅速移动。从他们的行军路线和部署来看,极有可能是打算趁着咱们立足未稳,一举攻破黄甫川堡。黄甫川堡地势险要,一旦被他们拿下,后患无穷。咱们如今合兵一处,我麾下有2000多兵马,你那边也有2000多人,将近5000人的兵力,此时不追击,更待何时?定要将他们一举荡平!”(李卑所言的2000多人实则包含1000多民夫,这些民夫不具备实际战斗力,他这般说法不过是为了彰显兵力雄厚。)
艾万年却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李将军,此事不妥。李明虽已投靠官兵,但朝廷任命尚未下达,兵备道钱守庸也还未前来受降,变数极大,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况且李明吞并王嘉胤后,实力大增,麾下恐怕已有数万人马。当下,还是稳妥为上,先依照钱大人的命令,在城外驻扎下来,等钱大人来主持大局。若是此时贸然追击流贼,后方空虚,万一李明那边有什么变故,咱们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李卑听后,虽心有不甘,但也觉得艾万年所言在理,只好点头同意。稍作思索后,他又提议道:“既然如此,要不把李明叫过来,咱们一同商议,免得日后产生误会。也能顺便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真心投靠还是另有打算。”
艾万年略作思忖,觉得此计可行,于是二人当即派传令兵前往城下喊话,请李明出城商议。
彼时,李明正于城内县衙内,坐在一把略显破旧的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盏粗瓷茶杯,轻抿着茶水,闭目养神,连日的操劳让他疲惫不堪。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李明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看向门口。只见一名传令兵匆匆走进来,先是单膝跪地行了个礼,而后急切地说道:“将军,城外有明军使者求见,说是艾万年将军和李卑将军有请您出城,共商要事。”
李明闻言,缓缓放下茶杯,眉头微微皱起,沉思片刻后说道:“让使者进来,另外,去把谭师爷给我请来。”传令兵领命迅速退下。
不多时,使者和谭师爷先后进入屋内。李明打量了一眼使者,开口问道:“二位将军邀我出城,所为何事?”使者赶忙恭敬地抱拳行礼,挺直腰杆回道:“回将军的话,艾将军和李将军说,如今咱们三家兵马齐聚此地,后续作战行动至关重要。他们想与将军一同协调联合作战的事宜,毕竟往后行动,若配合不当,恐生误会,误了大事。所以二位将军盼着能与您当面详谈。”
这时,谭师爷快步上前,侧身贴近李明,微微欠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将军,如今局势微妙,咱们与官兵名分还未确定,贸然出城,怕是有诈。这些官兵一路征战为求军功,咱们这股势力庞大,若有人心怀不轨,拿您的人头去邀功,那可就危险了。再者,咱们内部新兵训练尚未完成,诸多事务还需您主持,此时出城,一旦城内有突发状况,局面恐难以掌控。另外,王广宇的斥候队刚刚来报,说城外的官兵在清剿义军时把爬山虎兄弟的队伍给灭了,爬山虎兄弟也…被艾万年给割去了脑袋!”
李明听后,心中一惊,觉得谭师爷所言不无道理,更感伤于爬山虎的不幸。他在屋内缓缓踱步,沉思良久,而后对传令兵说道:“你去回复使者,就说我已在几日前给兵备道钱守庸大人去信,他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等钱大人到了之后,咱们再一起商议。在这之前,还望二位将军多多体谅,咱们按兵不动,共同守住这府谷的局势。”
传令兵领命而去,李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府谷城内外的局势愈发复杂,而自己在官场上的人脉太浅薄,稍有不慎就会被人吞掉。所以必须要等钱守庸这个老狐狸来镇场子,自己才能安全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