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筝在医馆的床榻上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不清,头顶的天花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陌生。
他的脑袋昏沉沉的,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耳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他微微皱了皱眉,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发不出声音。他试图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动弹不得。
“阮阮……”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不安。
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宫剑快步走了过来,脸色有些难看。他站在许初筝的床前,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傅……”许初筝揉了揉眼睛,缓缓开口,嗓音带着一丝鼻音,听起来沙哑又闷闷的,“阮阮呢?她……她回来了吗?”
宫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抿了抿唇,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道:“初筝,你……你先别急,泠丫头她……她……”
他该怎么回答?
天知道在两刻钟前,许初筝还未醒来时,他回去宅子里看见了什么。
那阮泠竟然不辞而别了。
还给初筝这孩子留了一封字字诛心,冷漠无情的信。
阮泠写的实在是过分了!
他一个旁观者看完了那封信后,脸色都差的不像话,更别说当事人许初筝。
许初筝还在病中,情绪不稳定,他哪里敢给许初筝看。
许初筝的心猛地一沉,看着宫剑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事了?你快告诉我!”
宫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道:“初筝,你先冷静一点,泠丫头她……她没事,只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初筝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昨晚的画面——雨声、冷风、阮泠的背影……他的心口猛地一窒,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都想起来了……
“她昨天晚上……抛下我了……她说让我在原地等她,她去买雨具……但是她一个人走了……”
许初筝眸子暗淡下来,声音低哑的不像话,带着一丝落寞。
宫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原来是真的,昨天那个神似阮泠的人真的是阮泠。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旁边的其他人也面色凝重,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有人小声窃窃私语,语气里满是惋惜与不可置信。
“怎么会?泠丫头和初筝感情这么好咱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咱们还等着喝他们两个人的……喜酒呢……泠丫头怎么会……”
“……”
听了他们话,许初筝浑身一震,心口是密密麻麻如同针扎的疼痛。
思绪被带回了那个午后。
曾几何时。
少女小鸟依人靠坐在他胸膛上,自己拿勺子给她喂红糖枸杞水。眼前这些人在外面围观,讨论他与阮泠的喜事。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俏皮的眨眨眼。
哎呀,别急嘛,你们就等着喝喜酒吧,少不了你们!
那俏皮又甜美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可那次甜蜜又令人羞涩的午后却恍如隔世。
耳边的话又变成了她那冷漠绝情的话语。
“许初筝,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罢了。我不过是无聊,才陪你演了这么一出戏。”
“……”
许初筝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耳边是她绝情的话,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个午后的画面,阮泠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初筝……”宫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许初筝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许初筝没有回应,突然猛地掀开被子,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疼痛,跳下床就要往外冲。
“初筝!你干什么!”宫剑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拦他。
许初筝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带着一丝执拗和不安。他推开宫剑的手,声音沙哑而偏执:“我要去找她……她不会抛下我的……她一定是有苦衷……我要去找她……”
宫剑的心猛地一沉,看着许初筝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满是心疼和无奈。
他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吼道:“初筝,你别去了!泠丫头她……她已经走了!她留了一封信,说……说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遭雷击,许初筝踉跄几下,向后倒坐在榻上,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痛苦,嗓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信?什么信?”
宫剑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给许初筝,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与心疼:“你自己看吧。”
许初筝的手指微微颤抖,接过那封信,仿佛接过一颗定时炸弹。他的心跳得飞快,仿佛随时都会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手指颤抖着展开那封信,只扫了一眼,豆大的泪水瞬间掉在信上。
许初筝:
昨晚的事情,是我故意捉弄你,抛下你。实话告诉你吧,我从未对你动过心,也从未把你放在心上!你不过是我无聊时的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可怜虫罢了!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别做梦了 我从未真正的喜欢过你,我和你的感情不过是一场游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我的真心。昨晚的雨,不过是我给你的一个教训——你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我会为你停留。
从今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别再纠缠我,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阮泠
……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那面如死灰,泪流满面正在看信的少年。
少年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手里的信,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抓着信纸的手越来越紧,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虚无缥缈,带着一种机械般的麻木,喃喃自语着:
“玩物……可怜虫……游戏……”
“呵……玩腻了就弃如敝履……”
“一切都是假的,骗我的……”
“阮大小姐……你骗我骗得好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缓慢又缥缈。
手指甲深深地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封信,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宫剑等人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脸色骤变,急忙冲上前去。
“初筝!你冷静点!”宫剑伸手想要扶住他,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担忧。
少年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他的抬眸空洞地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声音沙哑而阴恻。
“冷静?呵……我早就该冷静了……早就该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猛地一晃,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直地向前倒去。
倒下的时候,他眼神没有聚焦。
脑海里自己与阮泠那些过往一一重现了一遍。
痛苦的,甜蜜的。
先是阮泠踹向他的那一脚,然后是她那些冷漠无情的话语……
原来一切这些都是征兆,是他……太过于相信她了。
……
最后脑海里回荡着少女甜美的嗓音。
“宝宝,我最喜欢你啦~”
呵。
骗子。
许初筝嘲讽的扯了扯嘴角,眼前一黑,再没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