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安看得出许初筝在演戏,阮泠也看得出,而皇帝——又怎会看不透?
方才的震怒、对沈建安的斥责,不过是顺势而为。既给了许初筝台阶,又敲打了日渐跋扈的沈家。但帝王的目光从来不会只停留在一场戏上。
他指节轻叩龙案,眼底晦暗不明。
沈建安此人,最是谨慎。若无十足把握,绝不会贸然以“妖物”之名弹劾皇子。那日大理寺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真有什么邪祟之物潜藏宫中……
烛火噼啪一响,映得他眸中寒意森然。
此事,必须查个明白。
许初筝的手都有些颤抖,他知道欺君是大罪。可是交代真相,阮泠就会处于妖孽风波。
父皇肯定不会再让阮泠待在宫里,那她就又会离开他!
相比于这样!
他宁愿欺君,也不会让阮泠离开他!
他思索一番,准备先拿沈建安转移注意力。
阮泠还在思考可以怎么破局?
这可是皇帝询问呀!
只有皇帝一声下令,派人去重华殿搜人!
那她就完蛋了,她都不敢重新变成人身。等下一变回去就被当妖孽!
虽然说许初筝刚才似乎在维护她!但是现在面对的是皇帝的询问,欺君可是重罪呀!
而且许初筝这么恨她。
在欺君的压力和他对她的恨意影响下,说不定许初筝就把真相交代了!
那她不就完蛋了!
不行不行!她必须想办法。
就在她紧张的浑身僵硬时,她感觉到许初筝的大掌轻抚她的背部,然后指尖不着痕迹地掐了掐她的的肉垫。
然后她听见少年嗓音沉静开口。
\"回父皇,那宫女自然在重华宫。”
阮泠:“!”
wc!
许初筝胆儿这么肥!竟然敢欺君!
她又被震惊到了!仰起猫头看向许初筝,就听见他继续道。
“父皇,只是儿臣不明白。”
他抬眼,琉璃般的眸子泛起冷光:\"沈大人为何如此笃定她不见了?莫非在儿臣宫里安插了眼线?\"
阮泠看呆了。
哇……
许初筝拿沈建安转移注意力。
根据她在现代看的那些宫斗小说来看,沈建安能比宫里的皇帝提前得知自己不见的事,肯定是他在许初筝身旁安排了眼线。
他是想提醒皇帝沈建安越界行为!
转移焦点!
果然。
这句话像一滴冰水溅进油锅。
皇帝叩击龙案的手指骤然停住。
\"沈家最近的手,伸得确实太长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扫过殿外沈建安离去的方向。前些日子户部亏空案,刑部突然暴毙的证人,现在又是皇子宫中的眼线......
许初筝趁机又咳了两声,借着宽袖遮掩,余光瞥见怀里的,小狸花猫仰起个小脑袋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将它的小脑袋按了下去:\"父皇若不信,现在便可派人去重华宫查看。\"
突然被按脑袋的阮泠:“……”按我脑袋干嘛?
听到许初筝后面的话,阮泠吓的一激灵,想也没想就咬了他的手掌一口!
许初筝!你这是作死呀!
要是皇帝真的去了!
你就是欺君了!
她不知道许初筝在赌。
他赌皇帝不会真的大张旗鼓去搜宫——那等于坐实了皇子被臣子监视的丑闻。
手掌上一疼,许初筝差点出声,但是生生忍住了,眸子深幽了几分,手指惩罚性的拧了拧了猫耳朵。
唔……
阮泠:“……”
放开我的耳朵!s(?`ヘ′?;)ゞ
寂静。
在许初筝说出这句话后,皇帝许久没有言语,只是眼神凌厉又带着审视意味看着许初筝。
不愧是真龙天子。
不怒自威。
皇帝看过来的时候。
阮泠都紧张的想咽口水。
千钧一发之际呀。
只要皇帝说要去重华宫。
那就完蛋了!不止她!许初筝自己也是!
许初筝心里也是紧张,许初筝面上不显,可抱着阮泠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心跳如擂,后背渗出一层薄汗,浸湿了里衣。
——他当然也是怕的。
欺君之罪,轻则削爵流放,重则……
可比起这些,他更怕的是阮泠被当成妖孽处置。
更怕阮泠离开他!
烛火忽然一暗,殿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皇帝的目光落在许初筝衣领下的鞭痕上,忽然想到过去十七年间,许初筝都流落民间,吃尽苦头。
——这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边。
当年若非一时疏忽,怎会让他流落在外,受尽欺辱?如今他刚回宫不久,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
他身上的鞭伤,说到底,也是因为自己当时纵容沈建安……
若此刻因这虚无缥缈的“妖物”之说对他起疑,岂非寒了他的心?
……罢了。
他终究是自己的骨血,他不想让他们有隔阂。
即使他要查,也不一定要在明面上,他可以暗地里调查。
“罢了。”皇帝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语气已缓和下来,“朕难道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
呼。
又逃过了一劫。
阮泠松了一口气。
许初筝也紧绷的身子也松弛了不少,动作轻柔的摩挲着小狸花猫的皮毛。
\"不过......\"皇帝突然话锋一转。
皮肉突然一痛。
许初筝动作一顿,随着皇帝的话又响起,力道也不自觉没了分寸。
喵!
阮泠气的想咬他!
紧张就紧张,捏她干嘛!
(o`e′o)
别说许初筝又紧张起来了!阮泠一颗心也提起来了!
这个老皇帝说话就说话,一口气说完不行吗?
搞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一人一猫都紧张的看着皇帝。
皇帝目光落在许初筝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鞭痕上,\"沈建安今日敢监视皇子寝宫,明日就敢窥探朕的乾清宫。初筝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是试探,也是考验。
阮泠又放松下来。
好好好!不是关于她的事情就行。
许初筝心跳漏了半拍。
他明白父皇在等什么,他肯定也早就看不惯沈建安了。
既然皇帝都开口了,他也无需隐藏,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就好了。
他回想起沈建安过往做的一系列事情,眸子瞬间满是狠意。
很快他又隐去眼中情绪,抬眸看向皇帝。
\"儿臣以为......\"他松开捂着伤痕的手,任由衣领滑开,露出狰狞的鞭伤,\"沈大人年事已高,该回乡颐养天年了。\"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朱墙上,竟有几分像龇牙的幼狼。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却故意叹息:\"可他毕竟是你母后的表兄......\"
……
好好好。
阮泠津津有味的吃瓜。
这两父子俩讨论着她的事情,一下子就扯到沈建安的身上去了。
父子俩还密谋如何搞沈建安……
还有关于许初筝生母的故事。
不知道过了多少。
阮泠窝在许初筝怀里,困的都快要睡着了。
……
恍恍惚惚,听见感觉到悬空在空中,耳朵里传来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
“醒醒,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阮泠睁眼,才发现他们已经回来了重华殿。
而她。
正被许初筝提溜着后颈。
他的脸近在咫尺。
许初筝垂眸盯着她,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出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他的唇角微微绷紧,下颌线条锋利如刀,方才在养心殿里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阮泠:“……”
大哥。
我就在这里。
我要怎么带你去找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