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史密斯的官司赢了,但是顾安莫名就是觉得有些憋屈。
仿佛有团浊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偏偏一时间,他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学校依照流程赔付了一笔损失,犯规的琼斯也遭受了相应惩罚。
想着想着,顾安渐渐明白过来,是哪里不对了。
与史密斯还有阿尔弗雷德所承受的身心痛苦相比,这些惩罚真的有点不痛不痒了。
可是,相关规则和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
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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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靠在病床上,神色平静,耐心解释道:
“约书亚,你要知道,橄榄球本身就是危险的运动。参加比赛就意味着自甘承受风险。”
“通常来讲,只要不是恶意犯规导致的损伤,都是球员自行承担相应后果。”
顾安不甘追问道:“所以,如果不能证明是恶意犯规,那就只能这么算了?”
看出一个人犯规,很容易。
可是要有确凿证据,证明对方是恶意犯规、蓄意伤人,就难了。
想到这,顾安叹了口气。
难怪在史密斯的案件开庭时,双方会拉扯那么久。
最后还只能迂回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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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轻声询问道:
“阿尔,史密斯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阿尔弗雷德没有正面回应史密斯是否满意。
他只是这样对顾安说道:
“约书亚,那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他至少还拿到了一定数额的经济赔偿,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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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绝大多数的伤害案件中,伤害是既定事实,无法更改。
理想状态是,施害者真心悔过,并充分弥补受害者的损失,皆大欢喜。
现实是,如果真能这样,就不会有法律的存在。
遗憾的是,法律并不允许受害者 “以牙还牙”。
所以就无法让施害者切身感受受害者所遭受的痛苦。
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所能争取的,不是施害者的真心悔恨,而是自身损失的部分弥补。
对此,不少人只能秉持着一种悲观的想法。
那就是,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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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不由长叹一口气。
好难啊……
真心实意的道歉,得不到。
遭受的损失,也仅仅只能得到部分赔偿。
顾安不禁喃喃自语:
“所以阿尔,你们才没打算和史岱文森交涉,也不打算走法律途径,是吧。”
说了这么多,顾安心里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阿尔弗雷德似乎并不打算循规蹈矩,走常规的解决途径。
他打心底里不太赞同这种做法,可设身处地想想,也有些无可奈何。
毕竟交涉没用,打官司也不一定能赢。
顾安实在无法因此而苛责阿尔弗雷德。
这么一想,顾安突然就觉得好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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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弗雷德却突然开口:“约书亚,错了。”
顾安一脸茫然,眨巴着眼睛,完全没反应过来。
——什么错了?
阿尔弗雷德看着顾安,坦诚相告:
“在美国,打官司的话,我们会赢。”
顾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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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安一脸懵圈的表情中,阿尔弗雷德详细阐述了中美两国庭审制度的差异。
顾安听得是一言难尽。
“所以,这个所谓的当事人模式,我能不能这样理解。”
说话时,顾安的语气有些飘忽。
“只要我的律师够给力,比对方律师能说会道,很大程度上就能让我赢得官司?”
顾安一直以为,在法庭上,法官才是主导者。
会通过细致询问当事人,全面查明案件事实,从而公正地主持公理。
结果,他都听到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肯定道:
“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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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中国不同。
在美国,法官秉持的是中立、消极的态度。
他们不会主动调查取证。
因此庭审的推进,靠的是双方律师的激烈对抗。
顾安:都快看不见法官的存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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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美国,陪审团制度也被广泛应用于民事和刑事案件中。
对于陪审团制度,顾安就觉得很离谱。
从普通公民中,随机挑选陪审团成员。
刑事案件,由陪审团决定是否起诉。
在庭审中,也由陪审团负责认定有罪还是无罪。
只有在确定有罪的基础上,法官才会依据法律进行惩罚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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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让一群非法律专业的人来进行审判,阿尔,我不理解。”
在顾安看来,司法是专业性极强的领域。
在中国,司法权独立行使,不受其他机构民众的干扰。
阿尔弗雷德解释道:“约书亚,陪审团制度是司法民主的体现。”
一方面,能有效避免法官独断专行。
另一方面,相较于法律专业人士,陪审团成员往往更容易设身处地理解被告的处境,从而作出更宽容的裁决。(刑事案件)
对此,顾安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
“可他们真能保证审判的客观公正吗?”
阿尔弗雷德:“理论上,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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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陪审团制度中。
陪审团成员不会有加害双方当事人的意图,所以能够保持客观公正。
只要双方律师能将所有证据条理清晰地呈现出来、把事实真相完整地摆在陪审团面前。
正常人是能判断出是非对错的。
顾安重复着:“理论上……”
阿尔弗雷德坦言:“实际上,个人的人生经验、情感好恶、是非标准,难免会参杂其中。”
“陪审团受舆论、律师表演式辩论影响,作出主观审判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嘴角微勾,颇为愉悦道:
“类似这种证据不确切的案件,那就看谁的律师更有本事了。”
谁的律师更能说服法官和陪审团,获得他们的支持,谁就能笑到最后。
阿尔弗雷德确信,在法律资源方面,自己占据着绝对优势。
更何况,犯规的球员还是一名黑人。
基于社会潜意识,陪审团大概率会更偏向自己这一方。
阿尔弗雷德:“所以,约书亚,如果起诉的话,我大概率是会赢。”
顾安:“……”
此刻,顾安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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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甩脑袋,顾安决定暂且抛开对美国庭审制度合理性的纠结。
他转而问道:
“阿尔,既然能赢,为什么不打?”
阿尔弗雷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太麻烦了。”
他微微皱眉,眼中满是不耐,
“整个司法程序走下来,就算一切顺利,最快也得耗费好几个月。”
他没那个耐性和他们慢慢耗。
那些人也不值得他花费过多时间、精力。
阿尔弗雷德身体往后,靠在枕头上,
“而且最后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些经济赔偿。约书亚,我不缺那点钱。”
顾安语气有些艰涩:
“所以,阿尔,你想怎么做?”
阿尔弗雷德目光一瞬间变得冷峻,语气也颇为冰冷:
“约书亚,你等着看结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