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一日傍晚,北风呼啸,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
红庙镇内,原本有一家土财主的宅院,如今那土财主全家已被赶走,宅院被征用,成了贾贵的临时住处。
此时贾贵正于屋内与新收的第九房小妾李月香饮酒作乐。
屋内温暖如春,一盆炭火熊熊燃烧,火盆上放着一个铁架,铁架上搁着一把锡制套杯酒壶。
李月香在火盆旁专注地温酒。
这酒壶颇为讲究,分内外两层,内有小壶。外层注水,内壶盛酒。
冬日里,将外层水烧沸,以沸水温酒,既能让酒温热,又避免火焰直烤使酒沾染炭火气。
这酒壶是多年前贾贵还是反贼时,洗劫一家颇懂享受的大户所得。他甚是喜爱,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
贾贵醉眼惺忪。近日大雪封路,镇外行人绝迹。
既无汉中城来的传令信使,也无米仓关前黄金标派来的催粮吏官,他正好清闲,整日与李月香在房内厮混。
在贾参将看来,女人大都和野猫一般性子。
起初颇为凶猛,可一旦被人驯服,便会对人产生依赖,即便被搂在怀里随意爱抚,也不再轻易咬人。
这小娘皮再驯一些时日,就差不多该认命了。
炭火正旺,室内温暖,李月香脱掉外袍,在火盆边用火钳添炭。她那窈窕的身姿映入贾贵眼帘,他心中涌起一阵燥热,不禁又蠢蠢欲动起来。
突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贾贵烦躁不已,大声喝问:“何事?”
一个亲兵回道:“将军,小夫人的父亲来访,求见小夫人。”
正在温酒的李月香听闻,起身披上外袍,欲开门奔出。
不料贾贵眼睛一眯,喝道:“站住!”李月香浑身一颤,停在了门口。
贾贵斥责道:“你是老子的女人,怎能随便出去让那些兵痞瞧见?”
说罢,他摇晃着站起身,披上外袍,打开门,对屋内的李月香吩咐道:
“且在房内等着,我去接你爹,定会让你们见面。”关上房门,便随门口的亲兵而去。
外面大雪纷飞,暮色渐浓,能见度不过三四十米。
街面上空无一人,雪地上残留着白日行人杂乱的脚印,又被新雪覆盖,只留下浅浅的一行行小坑。
整个镇子仅有三五户人家亮着灯,房内传来吆五喝六的赌钱声,那是无聊的清军在聚赌。
贾贵随亲兵走了十来分钟,来到镇门口。
只见镇门口有一条干涸的浅壕沟,沟后是一座简易的两层寨门,寨门两边各有一个火盆照明。
寨门上有四名值夜的清军,一座粗木制成的吊桥已被拉起。
贾贵走到壕沟边,在火盆的微光下,看到壕沟对面站着六七个身着皮袄、头戴皮帽的山民,旁边有一架雪橇,上面是一头肥硕的死野猪,领头的正是李老汉。
李老汉上前说道:“贾将军,今日我和几个乡亲进山,猎得这头大野猪。”
“想着快过年了,将军住在这红庙小镇,条件比不上汉中城,便给将军送过来,顺便看看我家月香。”
贾贵看着这些山民和野猪,心想:这李老汉看来是认命了,还挺会来事,刚猎到野猪就送来。
让他们父女见一面,那小女子或许会死心,对自己也会更顺从。
且在这寒冷冬日,来一盘猪大肠下酒,还有美人相伴,不失为一桩美事。
想到此,贾贵向二层寨门上的清军招呼一声,吊桥便缓缓放下。
李老汉走进来,在雪地中向贾贵下跪行礼:“草民拜见贾将军。”
贾贵将他扶起,嘻笑回道:
“李老汉,免了这下跪之礼。论辈分,我还得叫你一声泰山大人呢。”
“一会去劝劝你家女儿,让她好生跟我过日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亏待不了她。”
李老汉点头如捣蒜:“草民不敢,此番一定好好劝月香。”
贾贵吩咐亲兵去火头军找几个擅长处理野猪的厨师,亲兵领命,先行离去。
他在前带路,李老汉低头跟在身后,那七八个山民拉着雪橇跟在最后,不一会儿,众人便到了他居住的宅院。
进了院门,贾贵才发现原本该来站岗的两个兵丁还不见踪影,不知到哪里胡混去了。
好在他们走之前点上了院里的几盏气死风灯。
他并未在意,毕竟天寒地冻,不能要求兵丁像木桩一样杵着,如此虐待士卒,以后还怎么让弟兄们拼命?
进得院来,他指了指厨房方向,示意那几个山民将野猪拉进去。
那几个山民并无言语,默默照办,只留最后两人,站在门口拍打身上的积雪。
“贾将军,我家月香呢?”李老汉抬头问道。
“爹爹!”这时,内院里冲出一个女子,扑到李老汉怀里,放声大哭,正是李老汉的女儿李月香。
贾贵皱了皱眉,心中暗骂这养不熟的小娘皮,在乡亲面前拂了自己的脸面。
“将军,请你来看一下,野猪放这里是否合适。”
厨房门口,一个山民操着怪异的本地口音询问。
贾贵正被李月香的事弄得恼火,又见一个草民竟敢直视自己,询问野猪放置之处,正欲开骂。
却发现门口的两个山民正在关门,身边的几个山民靠他很近,厚实的皮帽下,似乎没有辫子。
“这是西贼!”贾贵醉酒的脑袋瞬间清醒,吓得冷汗直冒。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一双大手从背后捂住他的嘴,接着胸口连中数刀。
尽管他曾是刀客出身,但这些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且当前又在醉酒之中,只能闷哼几声,便一命呜呼。
山民们将他的尸体拖到隔壁厨房,与野猪放在一起,随后打扫院里的血迹,布置现场。
寨门口的四个兵丁正羡慕贾参将独享美人美食,让他们在寒冬中挨冻。
这时,贾参将的便宜岳父李老汉来到寨门。
“贾将军说几位弟兄大冬天值夜辛苦,让厨子弄了几盘野猪肉和一壶热酒,派我来请几位过去享用。”
四个兵丁听后,喜笑颜开,方才真是误会了贾将军。便收起吊桥,跟着李老汉走了。
不一会儿,几个山民从贾将军宅院里出来,到了寨门口放下吊桥。
几声低沉幽远的夜枭声响起,飘向镇外的茫茫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