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
地蓝主城里,李杳站在大殿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四五个侍从,从里殿抬出来一个黑色的轿辇。
黑色的轿辇与李杳在街上看到的不同,李杳在街上看到的那个轿辇悬落着白纱,但是这个没有。
一身黑衣华裳的男子半倚在轿辇上,他看着换了一身杏衣布裙的李杳,笑了笑道:
“师妹,好久不见。”
这人是朱衍的脸,那抹笑也让李杳感到很熟悉,但是这与李杳记忆里常一身布衣短打的朱衍有差入。
朱衍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是瞿横——虽然身体是他的,但是他魂魄有损,这具身体暂时由我接管了。”
“你不是死了么。”
李杳抬眼看着他道。
“没死成呗。”
朱衍道,“咱师父从背后捅了我一剑,一剑捅穿心脏,我以为她会手下留情,不曾想那抹剑意却直接让我的心脏炸开。”
朱衍垂着眼笑了笑,“说实话,那种滋味不太好受,既疼,又感到恐慌。”
“再后来,你阿娘施了灭魂术,差一点就让我魂飞魄散了。临死之前,我将部分记忆传给了地魂和天魂,原以为是交待遗言,不成想,天魂醒了。”
朱衍一只手撑着头,看着李杳道:“天魂用了妖族禁术,将我的部分残魂带了回来,但是他却陷入了沉睡。”
李杳抬眼看向他,“瞿横也会施展这种禁术?”
“会,也不会。”
朱衍道,“他的确也习过这种禁术,但是地魂淬炼肉体,反而对修为不太执着,以他的灵力,不足以施展。”
朱衍从轿辇上坐起身,看着李杳道:
“你想他用这种禁术救谁?溪亭陟?”
“李杳,别太执着了,地魂与溪亭陟一同从人族出逃,地魂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保下他。”
“况且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朱衍盘着腿,一只手托着脸,看着李杳道:“在八方城的时候一个劲儿赶人家走,现在他走了,你又不高兴了。”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表情。
李杳看着朱衍欠揍的模样,抬脚靠近朱衍。
朱衍一顿,指尖微动,用灵力驱使着抬轿辇的侍从齐齐往后退了两步。
她这神情太熟悉,朱衍不太想挨揍。
他以前是渡劫期捉妖师,勉勉强强也能在李杳手底下过上几百招,现在这副身体就是一个元婴期的捉妖师,能不能过上三招都是个问题。
李杳看向抬轿辇的人,才发现他们的肉身之下没有一丝生机。
“妖族的傀儡术,这种玩意儿在捉妖师那儿是禁术,但是在妖族可不是。”
朱衍注意到李杳的视线,解释道,“不过会这玩意儿的妖不多,你师兄恰好会一点。”
“既然不欲告诉我他在哪儿,你寻我来做什么。”
李杳看向朱衍道。
朱衍一顿,缓缓抬起眼皮子看向她。
“你就这么确定他还活着?”
“你从小跟着李醒清读书,她难道没有和你说过业火的威力?他不过是一个凡人,即便成了堕妖,也只是肉体凡胎。”
“没有金刚不坏之身,也没有足以护体的修为,他凭什么在业火里活下来。”
所有人都在告诉李杳,溪亭陟死了。
她甚至连他的骨灰都看见了。
但是她还是固执地相信溪亭陟还活着。
李杳抬眼看着朱衍,“他是受伤太重昏迷了,还是不愿意见我?”
朱衍:“……都说了他死了,你师兄还没有去阎王殿要人的的本事,不能让他来见你。”
“他在哪儿?我去见他。”
朱衍:“…………”
朱衍扶额,“小时候是个小木头,长大了是根大木头,你怎么就听不进人话呢,他死了,死翘翘了,没有尸体没有骨灰,你找不到他!”
李杳闻言,转身便走。
朱衍:“?”
“不是你等会儿!你什么意思?来见我就是为了一个男人?”
朱衍难以置信,“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师兄啊,你忘了吗,你小时候换下来的牙齿还是我替你扔到屋顶上去的!”
李杳脚步不停,眼看着就要迈出大殿。
“那什么,师兄有难,你确定不留下来帮我?”
李杳迈出大殿。
“我真的有难,熬不过去真的会死的那种!像你男人一样,死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你想来祭拜我都找不着坟!”
眼看李杳都在走到庭院门口了,下一步就真的要出去了,朱衍妥协了。
他靠在轿辇的靠椅上,摆烂道:
“是,他是还活着。”
李杳停下。
蛮荒常年风沙蔽日,少有全月照地的时候,偏偏今日圆月高悬,撒下一地银霜。
看着站在月光里的背影,朱衍叹了口气道: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说多了容易遭天谴。”
李杳转身看向他,下一瞬间出现在朱衍面前。
“他不愿意见我?”
朱衍看着瞬移回来的李杳,气极反笑,他往周围看了看,最后从自己的头上取下沉木簪子,指着李杳道:
“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师兄要死了,你是半点不管,酷酷酷就往前走。”
“男人死了,你就到处问,问就算了,还问人家是不是不愿意见你,怎么,你就这么想见他?”
朱衍看着李杳,一挥袖子道:
“师妹,对人对事可不兴差别对待。”
“朱衍,你若是真要死了,应当是不怕遭天谴的,为何不将他的事告诉我。”
李杳倒也不是真的不在意朱衍的生死,只是朱衍时常没个正形,给她一种今日上坟烧香,明日他就会从坟里爬出来偷吃供果的感觉。
——或许他还会吐槽她准备的供果难吃。
朱衍:“…………”
“这世间原来还有这么歹毒的人话。”
“要死的人就不怕遭天谴?死人就不怕天雷劈坟?‘死者为大’这四个字,你是半点没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