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鱼玄墨踉跄着走出444号殡仪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但阳光似乎避开了这座建筑,让它笼罩在永恒的阴影中。他的左手已经不再疼痛,但“444”标记并未如预期般完全消失,而是变成了淡淡的疤痕,像是多年前的旧伤。
掌心的铜钱变得异常沉重,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鱼玄墨将它与祖父留下的指骨放在一起,两者竟微微颤动,仿佛相互排斥。
“还没结束...”鱼玄墨喃喃自语,拖着疲惫的身躯向祖父老宅走去。他需要查阅更多资料,了解这枚变异铜钱的秘密。
老宅在晨光中显得比往常更加破败,门廊的木板因潮湿而翘曲。鱼玄墨刚踏入前院,就感到一阵异样的气息——门锁已经被撬开。
他悄悄拔出匕首,谨慎地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书架倾倒,祖父的遗物散落一地。最令人不安的是,八角藏书室中央的紫檀木桌被移开,露出下面一个隐藏的暗格——鱼玄墨从不知道它的存在。
“我等你很久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藏书室深处传来。
魏三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穿着那件褪色的蓝布衫,白眼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他的嘴角挂着一种鱼玄墨从未见过的贪婪表情。
“你翻了我祖父的东西。”鱼玄墨没有放下匕首。
魏三发出沙哑的笑声:“我和你祖父共同藏起的秘密,我当然有权利取回。”他从怀中掏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古籍,封面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倒五角星,“《幽明通鉴》,日军731部队从中国道士那里抢来的禁书。你祖父偷走了最关键的三页。”
鱼玄墨的目光移向暗格:“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故意引导我去封印';门';?”
“聪明。”魏三缓缓站起,白眼珠诡异地转动,“但不是完全正确。我确实需要你去封印';门';,因为只有鱼家的血脉能做到。但我真正想要的——”他突然指向鱼玄墨手中的黑铜钱,“是那个。”
鱼玄墨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铜钱怎么了?”
“那不是普通的铜钱,而是';门';的碎片!”魏三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1944年10月31日,第四十四次降神仪式终于成功,他们从';那边';带回了这个。你祖父和我用它封印了';门';,但我知道它的真正价值。”
魏三向前一步,鱼玄墨这才注意到他的影子不正常——那不是一个老人的影子,而是某种多肢生物的形状。
“你祖父太死板,只想着守门。但我看到了更伟大的可能——掌控';门';的力量,长生不老!”魏三的白眼珠开始充血变红,“我花了三十年准备,需要七个特定生辰的守夜人灵魂,一个通幽体质的';新娘';,和一个鱼家血脉的守门人。虞清霜差点成功了,但她太感情用事。”
鱼玄墨感到一阵恶寒:“你利用了她和林明...”
“利用?我给了他们爱情!”魏三狞笑,“没有我的安排,他们根本不会相遇。可惜林明太聪明,发现了我的计划,差点毁了全部准备。”
鱼玄墨的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的线索终于连接起来——魏三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操纵了虞清霜和林明的悲剧,策划了长达三年的仪式,只为获得铜钱中的力量。
“为什么现在才动手?”鱼玄墨拖延时间,手悄悄伸向口袋里的照妖镜。
“因为铜钱必须经过完整的';通幽-封印-腐化';过程才能激活。”魏三似乎很享受解释自己的计划,“你祖父的通幽,你的封印,现在它正在腐化...很快,我就能用它永久打开';门';!”
魏三突然扑来,速度快得不像老人。鱼玄墨勉强闪避,但魏三的手如铁钳般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入“444”标记。
剧痛让鱼玄墨跪倒在地,黑铜钱从手中滑落。魏三贪婪地捡起它,放在自己缝合的眼皮上摩擦。
“完美...太完美了...”魏三的声音开始变化,越来越年轻,“我能感觉到力量流动!”
鱼玄墨趁机掏出照妖镜对准魏三。镜中映出的不是老人,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着日军军官服,胸口别着“44”编号的徽章。
“你...你就是当年仪式的负责人!”鱼玄墨震惊地认出这就是照片中穿神官服饰的人。
魏三——或者说,伪装成魏三的日军军官——大笑:“渡边健一郎,帝国大学灵学研究组组长。战后我杀了真正的魏三,用他的身份隐藏至今。你祖父从未怀疑过他亲爱的';师弟';。”
鱼玄墨想起照片背面的字迹,一阵心痛——祖父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早已被替换。
渡边举起黑铜钱,开始用日语念诵咒文。铜钱的裂纹中渗出黑雾,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藏书室内的物品开始震动,无数黑影从角落涌出,环绕着漩涡旋转。
“看啊!微型';门';正在形成!”渡边狂喜地喊道,“很快我就能——”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破窗声打断。一道黑影如箭般射入,击中渡边的手腕。黑铜钱飞向空中,被另一只手接住。
鱼玄墨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到虞清霜的灵体站在窗边!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透明,几乎与晨光融为一体,但手中的黑羽匕首清晰可见——正是它击中了渡边。
“不可能!新娘应该随着门的关闭而消散!”渡边尖叫。
虞清霜的黑眼睛直视鱼玄墨:“林明让我回来...完成最后的使命...”她的声音如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铜钱必须被...镜像封印...”
鱼玄墨瞬间明白了。林明未说完的话“镜子害怕自己的倒影”不仅是门的弱点,也是封印铜钱的方法!
渡边扑向虞清霜,却穿过她的灵体撞在墙上。他转身抓起桌上的《幽明通鉴》向鱼玄墨砸来。鱼玄墨闪避不及,被厚重的书脊击中额头,鲜血顿时模糊了视线。
朦胧中,他看到虞清霜将黑铜钱放在照妖镜前,两面镜子相对而立。铜钱悬浮在空中,裂纹中的黑雾开始紊乱。
“不!”渡边疯狂地冲过去,“那是我的永生!”
鱼玄墨强忍眩晕,扑向紫檀木桌,抓起祖父的指骨。他记得魏三——不,渡边——害怕这件法器。用尽最后的力气,他将指骨掷向渡边。
指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击中渡边的后背。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身体如触电般痉挛。趁此机会,鱼玄墨冲向镜子,调整角度让两面镜子无限反射彼此,形成一条光的隧道——就像在红房间做的那样。
黑铜钱在镜像回廊中剧烈震动,裂纹不断扩大。渡边挣扎着爬过来,伸手想抓住它:“给我...那是我的...”
“不,”鱼玄墨坚定地说,“这是鱼家的责任。”
随着一声脆响,黑铜钱在无限反射中爆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中都有一缕黑雾逸出,在镜像回廊中被反复折射、削弱,最终消散。
渡边发出最后的哀嚎,他的身体开始崩解,皮肤如干枯的树皮般剥落,露出下面腐朽的真相——一个靠邪术维持生命的怪物。镜像回廊的光芒照在他身上,加速了这种崩解。
“你...不明白...你毁了...多么伟大的...”渡边的话语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化为灰烬,最终只剩地板上的一小撮黑色粉末。
镜像回廊逐渐消失,照妖镜“啪”地一声裂成两半。鱼玄墨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额头的血流进眼睛,世界一片血红。
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虞清霜的灵体跪在他面前,用透明的衣袖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这次...真的再见了...”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谢谢你...让我们安息...”
鱼玄墨想说什么,但虞清霜的身影已经开始消散。最后一刻,她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如雪花般冰凉。然后,她化为无数光点,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鱼玄墨独自坐在藏书室里,周围是战斗后的狼藉。他捡起地上已经变回普通铜色的钱币碎片,背面的咒文完全消失了。左手的“444”标记也褪为几乎看不见的浅痕,只有当他集中注意力时才会微微发热。
窗外,阳光终于照进了老宅的前院。鱼玄墨知道,某些东西永远改变了——不仅是444号殡仪馆,还有他自己。
三个月后,鱼玄墨重新站在444号殡仪馆门前。建筑外观没有变化,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他接下了夜班管理员的工作,不仅为了工资,更因为这是守门人的职责。
值班室的墙上挂着祖父和“魏三”的旧照片,鱼玄墨用红笔在假魏三的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办公桌抽屉里放着那本《幽明通鉴》,用三道铁链锁着。铜钱的碎片被埋在老宅后院,上面压着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
午夜巡逻时,鱼玄墨偶尔会听到储藏室有轻微的响动,但12号柜再也没有自动打开过。有时,柜门前会出现一片黑色羽毛,鱼玄墨会小心地捡起来,第二天放在阳光下任其消散。
左手上的标记在月晦之夜会微微发热,提醒他那扇“门”虽然关闭,但并未消失。阴阳两界的平衡需要有人维护,这就是守门人的使命。
鱼玄墨翻开新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门之记录——鱼氏守门人职责,续”。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的月光如水般流淌。
在某个无人注意的瞬间,一片黑羽从通风口飘入,轻轻落在12号柜门前,旋转几圈后静止不动,如同一个无声的告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