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瓦片响动第三次传来时，周尘将银针浸入茶汤。
青瓷碗底浮起细密的气泡，殷鸿的刀柄已经压碎了两枚核桃。
\"验毒要这么久？\"殷鸿抓起半块核桃仁抛进嘴里。
\"赤鳞蛇胆遇毒泛绿。\"周尘用筷子夹起汤匙，月光下匙柄隐约透出墨绿纹路。
窗外风声骤紧，三枚淬毒袖箭钉在窗框时，殷鸿的刀锋已经斩断第二支箭簇。
周尘翻掌震灭烛火，袖中铜钱镖击碎东墙气窗。
夜巡弟子的惊呼声中，两道黑影坠下屋檐，落地时化作两滩腥臭血水。
\"化尸散。\"殷鸿用刀尖挑起半片黑衣碎料，\"秦长老养的死士倒是舍得下本钱。\"
晨雾未散时，戒律堂的铜锣惊飞了满树寒鸦。
赵无极握着卷宗跨进议事厅门槛，玄铁剑穗故意扫落周尘案头的松烟墨。
墨汁溅上苏婉儿鹅黄裙摆的瞬间，周尘的镇纸已经压住即将倾覆的砚台。
\"周师弟昨日夜闯后山禁地，该当何罪？\"赵无极将染血的袖箭残骸掷在青石地上。
十二位执事长老的目光如同锁链，林长风握茶盏的手指节发白。
周尘展开连夜绘制的剑阁布防图，指尖点在西侧角楼：\"昨夜丑时三刻，当值弟子换岗间隙，藏经楼少了三本《离火剑诀》拓本。\"他袖中滑出半枚玉珏，\"此物滚落在禁地界碑旁——赵师兄的玉佩似乎缺了个角？\"
苏婉儿突然起身，腰间冰璃剑锵然出鞘。
剑气削断赵无极半截发带，露出他后颈尚未痊愈的抓痕：\"赤鳞蛇的毒爪痕，倒是与上月在药王谷偷袭我的歹人手法相似。\"
林长风重重放下茶盏，茶汤在案几上溅出北斗七星形状：\"无极，解释赤鳞蛇毒。\"
\"弟子...弟子前日奉命清剿后山蛇窟......\"
殷鸿突然嗤笑出声，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晃了晃：\"秦长老座下十二名精锐，昨夜都在山下醉仙楼喝得烂醉，哪来的蛇窟可清剿？\"葫芦底部的朱砂印泥还沾着鲜红指印。
日影西斜时，周尘在剑冢擦拭赤鳞剑。
青石板上传来细碎脚步声，苏婉儿扔来个小瓷瓶转身便走。
瓶底刻着秦墨私库的暗纹，里头装着能解赤鳞蛇毒的玉髓膏。
\"她瞪你的眼神像要剜肉，送的却是救命药。\"殷鸿蹲在石碑上啃烧鸡，油纸里包着半块从赵无极房里顺来的桂花糕。
周尘剑尖挑起块碎石，露出界碑底部新鲜的挪动痕迹。
本该长满青苔的接缝处，残留着暗红色符咒碎片。
他将符纸残片浸入山泉，水面浮现出秦墨独有的真气波纹。
子夜巡查的梆子声响起时，周尘突然按住殷鸿肩膀。
演武场方向飘来的血腥气里，混着戒律堂特制的安神香。
十八具新立的木人桩上，刀痕深浅竟与地宫石壁的剑伤分毫不差。
\"明日祭剑大典的祭品...\"殷鸿抹去木桩上的松脂，\"怕是活人牲。\"
周尘将赤鳞剑插入第七根木桩缝隙，剑身映出藏经阁飞檐上悬挂的引魂幡。
幡布边缘针脚细密，分明是内门弟子服饰的滚边料。
夜风吹开幡面时，半枚焦黑指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周尘的剑尖挑起半片引魂幡碎布时，殷鸿的刀鞘已经撞碎了第七根木人桩。
松脂混着铁锈味弥漫开来，两人同时看到木桩内部暗格里渗出的血珠。
\"这刻痕...\"殷鸿用指甲刮下木纹里的银粉，\"是锁魂钉打进去的。\"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周尘突然拽着殷鸿跃上房梁。
两列黑袍弟子举着火把经过，为首那人靴底沾着药王谷特有的赤磷土。
当最后一点火星消失在回廊转角，周尘指尖弹出颗石子，正中三十步外青铜灯台。
机关转动的闷响中，练功场东侧石壁裂开道缝隙。
殷鸿刚要上前，被周尘按着肩头压回阴影里——石缝里飘出的檀香味，混着秦墨惯用的龙涎香。
三日后申时，周尘在剑池淬炼赤鳞剑。
水面突然泛起不规则的涟漪，他反手将剑身插入池底，挑上来半截烧焦的传讯符。
符纸边缘的朱砂印记残缺不全，但能辨出戒律堂密令特有的回纹。
殷鸿踹开院门时，手里提着个昏死的灰衣人：\"药铺伙计，往秦墨别院送过七次噬心草。\"
周尘用银针挑开灰衣人衣领，露出锁骨处暗红胎记。
胎记边缘的灼伤痕迹，与他们在木人桩暗格里发现的锁魂钉完全吻合。
灰衣人突然抽搐着喷出黑血，尸体转眼化成滩黄水。
\"噬心蛊。\"殷鸿刀柄砸在石桌上，\"这老匹夫把蛊虫下在自家眼线身上！\"
子夜时分，周尘摸进藏书阁顶层的暗格。
月光透过菱花窗，照在他刚拼合的三份残卷上。
《离火剑诀》缺失的第七重口诀，竟与秦墨书房挂的山水画题跋笔势相通。
当他用朱砂拓印画中暗纹时，阁楼外忽然响起竹哨声。
五道黑影包抄过来时，周尘翻身撞破西窗。
怀中残卷擦过屋檐悬挂的青铜铃，惊醒了巡夜的灵鹤。
他故意将拓印纸抛向空中，追兵劈向纸张的刀锋齐齐调转方向——纸面浮现的秦墨私印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殷鸿在断崖边接应时，手里捏着个裂开的罗盘：\"追兵身上搜到的，指针朝着祭剑台。\"
周尘望向云雾缭绕的东峰，那里隐约传来锻铁声。
本该冷清的铸剑窟昼夜不息，而看守弟子腰间的玉佩，都系着秦墨赏赐的玄冰丝绦。
他忽然将赤鳞剑浸入山泉，剑身映出峰顶异常明亮的星象。
\"贪狼移位。\"殷鸿嚼碎的药草苦得皱起眉头，\"祭剑大典那日...\"
周尘突然折断半截枯枝，在地面画出剑派九宫布局。
当枯枝点在坤位阵眼时，两人同时看向后山禁地方向——前日暴雨冲垮的石碑下，露出半截刻着前代掌门符文的断剑。
寅时三刻，周尘在膳房檐角倒挂而下。
送药膳的哑仆照例将食盒放在第三根梁柱旁，转身时袖口滑落的金瓜子，滚进了排水沟的铜钱草里。
食盒底层糯米糕的香气中，混着地脉紫芝特有的酸涩味。
殷鸿踹翻第四个跟踪者时，周尘已经用铜钱摆出卦象。
震位铜钱裂成两半，指向戒律堂地牢的方向。
那里本该关押着上个月私闯禁地的三名弟子，如今牢房却飘出炼制锁魂钉的硫磺味。
晨雾未散，周尘站在剑冢最高处擦拭剑锋。
山风卷起他束发的青绳，绳结末端坠着的玉珠，正与苏婉儿昨日扔来的药瓶缺口严丝合缝。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周尘的剑尖在地面划出深痕。
青石上蜿蜒的裂痕竟与秦墨别院的布局分毫不差，而裂痕尽头指向的方位，赫然是掌门闭关的坐忘峰。
殷鸿的刀柄重重磕在石壁上，震落三片带着露水的竹叶——每片叶脉都浸着暗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