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周尘站在剑冢断崖前甩了甩手腕。
融合了羊皮卷纹路的金线在皮肤下游走,昨夜被玄铁剑匣碎片割破的伤口已完全愈合。
他弯腰拾起半块锈蚀的青铜残片,背面刻着的星图与殷鸿指给他看的西南星象如出一辙。
\"周师兄!
长老们让你去议事厅。\"李青竹提着药篓从石阶跑来,袖口还沾着替中毒弟子煎药时蹭上的炉灰。
这个素来怯懦的师妹如今眼里闪着光,\"大家都说,等您当上首席弟子......\"
话音未落,两个灰袍弟子抱着文书从旁经过。
周尘耳尖微动,捕捉到他们压低声音说的\"禁地私藏\"、\"早知他和秦墨是一路货色\"。
李青竹气得要追上去理论,却被周尘用剑鞘拦住。
他注意到那两个弟子腰间挂着青玉坠——正是秦墨生前给心腹特制的信物。
议事厅的青铜门刚推开,三道审视的目光便钉在周尘身上。
主座左侧的刑堂长老赵百川正在擦拭他的判官笔,笔尖残留的朱砂在宣纸上洇出暗红痕迹,\"听说你进禁地时带着散修?\"
\"殷道友助我破解了剑匣机关。\"周尘解下佩剑平举过头,剑鞘上玄铁金粉簌簌飘落,\"若非他刀劈北斗阵眼,此刻坐忘峰还困在秦墨的蛊毒幻阵里。\"
\"放肆!\"赵长老的判官笔突然点在周尘喉间,\"历代只有掌门继承人才有资格进剑冢,你倒是说说,破解机关时有没有碰过不该碰的东西?\"
殿外突然传来金石相击之声。
苏婉儿拎着机关鸟闯进来,玄铁鸟喙里还叼着半卷《九宫图解》,\"第三道石门的月晷机关,若不是周师兄用剑纹校准星轨,现在我们都得困死在坍缩的地宫里。\"她故意把沾着毒血的裙摆甩到赵长老跟前,\"要不您亲自下去验验秦墨布的杀阵?\"
林长风轻咳一声打破僵局。
他展开泛黄的宗卷,指着某行被虫蛀的小字:\"非常时期,持剑纹者有权开启禁地。\"老长老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同样的金线纹路,只是比周尘的暗淡许多。
正午阳光穿过琉璃瓦,将周尘的影子投在祖师画像上。
画像中剑祖手持的残卷,竟与他怀中羊皮卷的纹路重叠。
赵长老的判官笔突然坠地,他盯着周尘剑鞘上流转的金光,脸色比宣纸上的朱砂还要红上三分。
\"此事容后再议。\"林长风合上宗卷时,袖中飞出一枚玉简落在周尘掌心,\"明日辰时,带着剑纹去后山禁室。\"
周尘退出议事厅时,看见苏婉儿正在廊柱后摆弄机关锁。
她将扭到错位的铜栓猛地推进凹槽,\"喂,别以为我是在帮你。
禁地第三重机关明明该用《天工谱》的解法......\"
\"但你发现用剑纹共鸣更有效。\"周尘突然伸手替她拨正发间歪斜的玉簪,\"就像昨天你故意让佩剑沾上金粉,其实是想验证剑匣碎片与星象的关联吧?\"
少女耳尖泛红地拍开他的手,却从袖中抖落个罗盘。
磁针正指向剑冢方向,昨夜收集的玄铁碎片在琉璃罩里震颤不休。
周尘瞳孔微缩——罗盘边缘沾着抹暗褐色,正是赵无极毒血特有的腥气。
暮色降临时,周尘独自来到剑冢废墟。
他摩挲着腕间金线,看它在月光下投射出模糊的山川脉络。
白日里那些窃窃私语的长老、袖中藏着蛊虫残肢的弟子、还有罗盘上指向西南的磁针,忽然被地缝里闪动的微光串联成线。
蹲下身时,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白日被清理过的碎石堆里,某块染着黑血的石头正在发烫。
当金线纹路蔓延到指尖,那石头表面的血渍竟开始游动,渐渐拼凑出半枚眼熟的印记——与秦墨密室墙上挂的掌门印鉴一模一样。
夜枭的啼叫惊碎了月光。
周尘用剑鞘挑起染血碎石,看它在空中划出暗红轨迹。
西南方向的山脉轮廓与羊皮卷缺失的角落完美契合,而那里本该是......他猛地攥紧碎石,直到掌心被棱角刺出血珠。
祭剑亭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时,周尘已经走出三丈远。
染血的碎石在他袖中发烫,金线纹路爬过手背,在夜色里明灭如呼吸。
周尘将碎石拢入袖中,金线纹路骤然发烫。
远处祭剑亭传来三更梆子声,他转身时恰好看见殷鸿倒挂在飞檐下,腰间酒葫芦在风里晃出琥珀色流光。
\"你袖口的血腥味能熏醒醉汉。\"殷鸿翻身落地,指尖凝出刀气划开碎石表面的血痂,\"赵无极房里搜出的蛊虫罐,用的就是这种混合了赤鳞粉的毒血。\"
两人踩着露水来到剑冢西侧断崖。
周尘腕间金线突然绷直,在月光下指向崖底某处。
殷鸿挥刀劈开藤蔓,露出半截嵌着青玉坠的断剑——正是白日那两个灰袍弟子遗失的物件。
\"赵无极给每个造谣者都发了秦墨旧部的信物。\"周尘用剑鞘挑起青玉坠,玄铁与玉石相撞迸出火星,\"他算准我会去议事厅对质,提前让心腹扮作秦墨余党。\"
晨雾未散时,演武场已聚满弟子。
赵无极正指着胸口的淤青哭诉:\"昨夜周师兄闯进我住处,非要逼我承认勾结秦墨!\"他故意扯开衣襟,露出用毒虫伪造的溃烂伤口,\"若不是林长老送的护心镜......\"
\"护心镜内侧刻着西南矿脉图?\"周尘突然抛出个沾着药渣的琉璃瓶,瓶底沉淀的暗红色粉末与赵无极伤口如出一辙,\"你今早扔掉的赤鳞粉药瓶,被药庐外的灵鹤叼走了。\"
殷鸿抱刀斜倚在石柱上,突然甩出枚铜钱击碎赵无极束发玉冠。
藏在内层的青玉坠应声落地,与断崖找到的信物严丝合缝地对上纹路。
围观弟子中传来惊呼,几个曾散布谣言的灰袍人下意识捂住腰间。
\"够了!\"林长风踏着晨钟走来,袖中飞出七枚铜钉将青玉坠钉入地面,\"三日前药庐失窃的赤鳞粉,经手人是你赵无极。\"老长老目光扫过人群,几个灰袍弟子扑通跪倒在地。
赵无极突然癫狂大笑:\"你们不过是想扶周尘当首席!\"他撕开衣袖露出布满蛊虫咬痕的手臂,\"昨夜有人在我房中留了字条......\"话音戛然而止——他脖颈突然浮现蛛网状黑线,整个人如抽去骨头的皮囊般瘫软在地。
周尘抢先扣住赵无极脉门,金线纹路顺着手臂蔓延成星图:\"是噬心蛊。\"他瞥见对方指甲缝残留的朱砂,与昨日刑堂长老判官笔上的颜料完全相同。
林长风用剑气封住赵无极心脉,转头深深看了眼周尘:\"即日起由你暂管戒律堂。\"老长老临风而立的身影忽然晃了晃,袖口隐约露出正在消退的金线纹路。
暮色四合时,周尘独自坐在剑冢断崖。
他摩挲着羊皮卷缺失的西南角,眼前浮现赵无极毒发时扭曲的面容——那些蛊虫发作的痕迹,与秦墨密室壁画上的某种献祭仪式太过相似。
殷鸿抛来的酒葫芦打断了他的沉思。\"药庐说赵无极至少被种蛊三个月。\"刀客仰头饮尽残酒,喉结滚动时露出颈侧淡金色的星形疤痕,\"能在长老眼皮底下做手脚的......\"
周尘突然将羊皮卷覆在崖壁青苔上。
缺失的西南角被月光补全时,隐约显出无名剑派主殿的轮廓。
他指尖拂过卷轴边缘的锯齿状裂痕,突然想起祖师画像中剑祖手持的残卷——那缺失的形状,本该与羊皮卷严丝合缝地拼接。
夜风卷起碎石,金线纹路在腕间灼烧出北斗图案。
周尘望着灯火通明的戒律堂,忽然捏碎了掌心的赤鳞粉药渣。
暗红色粉尘飘向藏经阁方向,在月光下勾勒出半枚眼熟的掌门印鉴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