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日傍晚，陵安镇书记闫玉军的办公桌上，《关于李建军信访事项的调查报告》被台灯映出斑驳的阴影。他揉着发涩的眼睛，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妻子杜月梅的号码像道惊雷劈开暮色。
\"玉军，妈她...不行了。\"杜月梅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闫玉军的钢笔从指间滑落，在报告上划出一道斜斜的墨痕。窗外的玉兰树正抖落最后几片枯叶，他突然想起岳母最爱在春天腌制玉兰花茶。
\"我马上到。\"他抓起外套冲向电梯，公文包里的《换届选举纪律承诺书》散落一地。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18:32，这个时间本应是各街道办汇报选民登记的节点。
医院的走廊飘着消毒水的味道，杜月梅蜷缩在长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闫玉军握住她颤抖的手，触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是岳母用陪嫁的银镯子亲手打的。
\"医生说...还有两小时。\"杜月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闫玉军这才注意到她眼尾的皱纹，比上周陪省委巡视组调研时更深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值班室的来电显示让他心头一紧。\"闫书记，李建军又在信访局门口下跪了。\"副局长老陈的声音带着焦虑，\"他说今天不解决战友的抚恤金问题，就不起来。\"
闫玉军看了眼病房门上的电子屏：20:05。岳母枯瘦的手腕上还戴着他去年送的血压计，此刻数字正以令人心惊的速度跳动。他摸出手机，给老陈发了条语音：\"让信访局准备会议室，我一小时后到。\"
杜月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玉军，妈说想见你最后一面。\"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你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闫玉军低头看着妻子染霜的鬓角，想起今早秘书汇报的换届选举舆情：\"李建军的战友在抗洪牺牲，他的遗孀在网上发帖说我们不作为。\"此刻，IcU病房里传来仪器的尖啸，岳母的心电图变成平直的线。
信访局会议室的白炽灯管发出电流声，李建军布满老茧的手攥着褪色的军功章。闫玉军注意到他右耳后的烧伤疤痕，像道扭曲的蜈蚣。
\"闫书记，我给您磕头了。\"李建军突然双膝跪地，军功章在瓷砖上磕出刺耳的声响。闫玉军慌忙扶起他，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消毒水味——这是在殡仪馆工作的味道。
\"老陈说你在殡仪馆工作？\"闫玉军示意工作人员倒茶。李建军点头，喉结滚动：\"我媳妇尿毒症透析，儿子在工地摔断了腿...\"他突然扯开衬衫，肋骨上的手术疤痕像条狰狞的蜈蚣，\"去年抗洪时被钢筋穿的。\"
闫玉军的手指在茶杯边缘停顿，想起下午刚签批的《关于调整重点优抚对象医疗补助的通知》。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杜月梅发来岳母的遗照，老人枯瘦的手还攥着半张泛黄的全家福。
\"你的情况我了解。\"闫玉军翻开笔记本，\"抚恤金缺口38万，我已经协调民政局特事特办。\"他撕下一页纸写下一串号码，\"这是市立医院骨科主任的电话，明天带儿子去检查。\"
李建军捏着纸条的手在发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叠叠的旧报纸里，是枚布满铜绿的三等功奖章：\"这是我战友的，他救了三个孩子...\"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求您让他的名字出现在烈士名单上。\"
闫玉军接过奖章，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抗洪前线，也是这样的奖章别在湿透的军装前襟。手机突然震动，是杜月梅发来的短信：\"妈说要把玉兰花茶留给你。\"
凌晨两点的殡仪馆飘着冷雨，闫玉军站在岳母的遗体前，看着化妆师为老人涂抹腮红。杜月梅靠在墙上，手里的念珠发出细碎的声响。
\"玉军，各街道办的唁电。\"秘书小林递来平板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刺痛他的眼睛。闫玉军滑动着名单，突然停在\"李建军\"三个字上——后面跟着一行小字：\"敬献花圈一个\"。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老陈发来的视频。画面里，李建军的儿子被推进手术室，床头贴着闫玉军写的纸条。\"闫书记，民政局的同志说抚恤金已经到账。\"老陈的声音带着疲惫，\"李建军在医院跪了三个小时谢恩。\"
闫玉军关掉视频，殡仪馆的电子钟显示03:15。他摸出岳母留下的玉兰花茶，干燥的花瓣在指间簌簌作响。杜月梅突然抓住他的手：\"玉军，明天追悼会...\"她的声音带着迟疑，\"要不要通知班子成员？\"
闫玉军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李建军布满伤疤的胸膛。他掏出手机，给小林发了条短信：\"通知各街道办，取消集体吊唁。\"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把花圈钱捐给李建军的儿子。\"
杜月梅惊讶地看着他，念珠从指间滑落。闫玉军弯腰捡起珠子，突然注意到岳母的遗容——化妆师给老人涂了太过鲜艳的口红，像朵凋零的木棉花。
清晨六点的殡仪馆外，闫玉军看着李建军抱着儿子的石膏腿艰难鞠躬。孩子的病号服上别着枚崭新的军功章，在晨雾中泛着微光。
\"闫书记，我给您磕个头。\"李建军的膝盖即将触地时，闫玉军扶住他的肩膀：\"你救过三个孩子，该磕头的是我们。\"他转身从车里拿出个纸箱，\"这是你战友的烈士证明。\"
李建军颤抖着打开红绸包裹的证书，突然号啕大哭。孩子的小手轻轻抚摸父亲的伤疤，奶声奶气地问：\"爸爸，这是英雄的勋章吗？\"
闫玉军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杜月梅发来的照片：岳母的遗像前摆着两盆玉兰花，花瓣上凝着露珠。他深吸一口气，闻到雨后泥土的芬芳，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入党宣誓时的场景。
\"闫书记，县委组织部来电。\"小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闫玉军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轻声说：\"告诉他们，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