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看着眼前依旧璀璨无比的暗夜灯火,忐忑不安的心里却如同惊弓之鸟。对未知的未来满怀恐惧,只因为眼前的幸福与背后的苦难相比,对比太强烈太刺激。
如果早预想到眼前的一切‘得’,是由心爱男人背后的一切‘失’换来的,就不免心如刀绞。
志林真是实话实说,知不知道这句‘失踪’,会让我从这刻起,永无宁日。
失眠。
象着了魔似地一遍遍拨打他的号码,明明知道这样的举动无济于事,但心里就是免不了孩子气的想法:他或许听不见、或许已睡着、或许在忙。
总之,有那么多的理由让我自欺欺人地相信——他还安好。
张爱玲与胡兰成相恋成婚,誓言中一句话曾让我倍感人世沉重:
胡兰成在扉页写下: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现世安稳’于芸芸众生而言,是只有在乱世才会萌生的欲念。
在此繁复人世,周身繁花似锦,为何总能从灯红酒绿中感喟到人生的得失与凄凉?
*
清晨在迷蒙中醒来,几乎是瞬间紧攥了枕畔的手机。怕房间里信号不好,穿着性感短款的黑色丝缎睡衣就奔赴房外。
手机经过整夜蹂躏,对那个号码也耳熟能详。
一拨通,还是关机。
事有蹊跷,依着石台栏杆,任海风轻拂蕾丝裙裾,心神怅然若失。余光见有人走近,发现是权涛。
“还没有南哥消息?”他轻皱眉问。
我摇头间已拨通志林号码,身在千里之外的他心情倒是略显轻松。
“我哥没事。关机是不想我们跟他联系暴露身份,他在当地换了号码。我昨天找到依拉汗,说我哥在义利。”
“他没跟你哥在一起?”
“没有,他在贺天。”
*
心里有了丝轻松,但也依旧被隐含的担忧侵扰。
这几句话并没能让我放下悬着的心。握着电话俯瞰眼前的海域清爽美景,也回望一眼身后如同峭壁上悬空的别墅。有一刻泛起某种心绪——眼前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海市蜃楼,也许会在某一刻,轰然崩溃。
“他是不是去找乌卓?”
志林沉默几秒,才道:
“这事我一开始也觉得悬。他在贺天还有些人,不过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是不是象以前那么铁。不过,曹老头在上面下了命令,君区会派兵配合他行事。只是不知道他要怎么做,这一点,他对我也没有说。”
“我在想,”我低低说出,“我也想去xJJ,怎样?”
志林有点惊讶,“你去做什么?”
“一直想去玩,没什么机会。”
这的确是我心头想法之一。那里被他说得神乎其神,有生之年若不能去一趟,也几近人生憾事。
“那也不能现在去。”志林答得更干脆,“比较危险。”
“那他还去?”
“他是去做事。”
志林将我生命安危倒是放在心上,“你去不安全。”
“他不安全就是我不安全。”
我淡淡地开口,“不然,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放心。”
“这多难办,不瞒你说,他呀,现在我也联系不上。”
*
冒险的血液在沸腾,燃烧着一种飞蛾扑火的悲壮。
知道他要做什么,骨子里燃起了莫名的一种激情。
如同这颗原本躁动不安的心,在始终平静如斯的日子里,终归无法压制一种蠢蠢欲动的勇敢。
“那更要这么定了,我今天就去、现在就去。”
我无法容忍这个人就此没有任何交代地消失在我面前,无法容忍一种习惯再次变成空无的孤单。
如果危险,我愿与他同在。这是一种朴素的跟随观。
*
志林显然深知我脾气,讪讪给我一句。
“嫂子,现在联系不上他,你即使去也找不见。况且,这事我做不了主。”把电话挂了。
十指合拢将手机收在掌心,如同无法掌控的命运,轻轻叹口气,对身边的权涛淡淡地说,“我想去,真的想去。”
睁大了眼,带了些许无奈看他。
“我不认为这是危险,丝毫就不。相反,如果他出事而我不在身边,那,才是我生命中的危险。”
“廖姐!”权涛叫我,我已浑然不觉。
—–
还没有下定去的决心,直到在海风下连吹两天,仍无音讯的时刻。
志林从来报喜不报忧,并不告诉我真实的情况,也许是怕我担心。
在笔记本上击键如飞,疯狂的搜寻着每日新闻:
—
2007年8月3日,xJJ公安机关捣毁‘dtU’的一处恐怖训练营
一伙dtU骨干分子,纠集一伙暴力恐怖分子潜入我帕米尔高原山区,建立恐怖活动训练营地进行活动。在搜捕过程中,恐怖分子进行武装反抗,致我民警5人牺牲4人负伤,我方进行还击,击毙恐怖分子23名,捕获15名,缴获自制手雷32枚……
*
几乎是在瞬间做了决定。
如果世上已没有人为你做主,那就自己为自己做好了。
打电话给志林,这次根本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真的要去?”
志林似乎恨得有些牙根痒痒,“你出了事,我哥饶不了我。”
“我是成人,责任我自负。”
他沉思半天,似乎在心中做些权衡,然后问,“你到底去干嘛?”
“玩,旅游,在大连呆得无聊,看腻了海,想看看沙漠。”
“你——!”他噎住无语,“还真是不怕死。”
“未必会死吧,少来吓我。”
我好笑不已,“还有谁见过我的面?为什么会想到杀我?你给我个理由,说服我。”
“听说你下周还要上班?”他提醒我。
“我保证回来。见不到他,我自己玩。”
*
志林几乎被我逼至崩溃,“嫂子,别逼我,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又急切地解释以求说服我。
“我哥让你去大连,肯定是有用意的。姑奶奶就好好在那里呆两天,别给我惹事好不好?”
“用意?”
就这个词让我突然不爽,我含了几分嘲讽语气。
“我知道他用意是什么!不用你来提醒!”
又傲然地道,“反正支我到大连也是他,支到那里不是更远?更让人放心不是?”
见志林已全然不敢回答,我低了声也缓了语气,“说了不用你做主。我一会就订机票,只是告诉你一声。”
“嫂子,别——!”
志林还要说什么,我已挂了电话,招手叫过一旁的权涛。
“去订票,今天走!”
——
平生第一次有萍踪侠影的感觉,意愿不用向任何人垂首。如大漠孤鹰在高空翱翔,之后自我决定在这片沙漠的何处停留。
饥渴时未必能遇到水草丰美的草甸,正如踏上这片广袤的土地,忽然惊觉无所适从。
大学时就想孤身来一次xJJ。
不为别的,只是一份切实的穷游的渴望。那时兜里翻出所有可用于旅游的钱,也不过是区区的一千块。但策马草原、纵横快意人生却是一个小女子的侠义梦想。
‘不到xJJ,不知中国之大,不到义利,不知xJJ之美。’这话极端不假。
没有奢望他肯定会和我联系。
不过我也说了:找不到他,我自己玩。
大漠孤烟、日落长河、夕阳、草原奔驰,景美不胜收。一日之间经历草原、戈壁、河流、雪山、沙漠各种地貌,原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远看博格达峰,神秘莫测、千峰竞秀。原本是一览无余、蓝天白云的清澈纯净背景,被一抹洁白氤氲的雾气笼罩。亦神亦仙,如梦如幻。
*
想起他的话,那里真的是圣地,仿佛看它一眼,自己的心就低入尘埃,深深植埋入其脚下的草原,不忍再视,并愿从此匍匐长眠。它的伟岸与挺拔遮掩着身后的秀丽与妩媚,纯洁无暇的身影如同一颗高洁的心,让汉人崇尚它亦如穆斯林对麦加。
没有敢走近,心态和他曾说过的那般猥琐,戴罪的心不敢靠近任何高尚的一切。
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当地抱着火炉吃西瓜的气温,权涛一出机场就去商场买了行装。但当地的司机打量了一番我们的行李,还是摇摇头说不够。
“山脚下都没法走近。那里太冷了。这月份冰正融化,河里都是冰水。”
他连说两个‘冰’,再加一个‘冷’字,我已经浑身哆嗦了。
急急拉了权涛,“千万别去!千万别去!”
义利为自治州,很难想明白为什么乌族人还是很多。不然暴乱从哪里来的?但是在整个行程中,即使戴了有色眼镜,都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可疑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