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藻井垂落的经幡无风自动,程九歌后背抵着冰凉的青铜瓮,瓮口封印符咒正被菌丝蚕食。寅时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出蛛网状血痕,那些纹路与九歌腕间家纹完美契合。
\"新郎官该更衣了。\"
婉娘的声音裹着尸臭味从梁上传来。九歌抬头看见三百具人蛹倒悬藻井,蛹衣半透明如蝉翼,隐约可见内部蜷缩的程氏女子。她们天灵盖插着菌丝导管,脐带般的肉须连接着中央水晶头颅——正是祠堂供桌上消失的那颗。
九歌怀中骨笛残片突然震颤,祠堂四角兽首烛台同时喷出血雾。雾中浮现八抬大轿虚影,轿帘掀起时,穿着嫁衣的婉娘端坐其中。她手中却捧着个鎏金匣,匣内铺着张完整人皮,眉眼轮廓与九歌如出一辙。
\"请君入瓮。\"
婉娘朱唇未动,声音却从九歌心口菌丝传来。他踉跄后退,撞翻的青铜瓮中滚出颗干瘪头颅。头颅双目突然睁开,嘶吼道:\"快毁笛!\"这声音分明是守墓人张瘸子!
九歌挥笛刺向水晶头颅,藻井瞬间垂下无数菌丝。血雾凝成《程氏冥婚书》,泛黄纸页上浮现九歌生辰,而女方姓名处密密麻麻写着三百个\"王婉娘\"。每个名字都在渗血,纸页背面浮现出历代程氏女子的蜕皮记录。
地面突然塌陷,九歌坠入血池。粘稠液体中浮沉着蜕下的完整人皮,每张皮都保持着痛苦挣扎的姿势。池底排列着三百口红棺,棺盖缝隙伸出菌丝触手,正试图缠绕他的四肢。
\"我儿终于来了。\"
池底升起玉石祭坛,九歌看见端坐其上的鬼母。这个浑身裹满肉灵芝的老妪,双手各握半截往生笛。她的脸皮像门帘般垂至胸口,露出里面跳动的菌丝脑体。更骇人的是其腹部裂口处,数十个婴灵正在啃食她的内脏。
九歌猛然惊醒这是祠堂壁画上的《哺灵图》场景,只不过画中慈母变成了可怖鬼母。鬼母空洞的眼窝对准他,两束菌丝激射而出,直取九歌双目。
金铁交鸣声炸响,九歌用骨笛残片格挡,菌丝却顺着笛身蔓延。笛孔突然发出厉鬼尖啸,音波震碎血池幻境。九歌跌回现实时,发现自己正站在程氏宗祠的戏台上,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上血色喜服。
台下坐着三百纸扎宾客,它们腮红用尸血描绘,手中茶盏盛着蠕动的血蛭。戏台两侧立着人皮灯笼,灯罩上父亲的面容正不断重复:\"拜——堂——\"
九歌扯开喜服,发现心口菌丝已结成八卦锁,正中央嵌着往生笛残片。当亥时的更鼓响起,戏台突然倾斜成四十五度,所有纸扎人齐声高喊:\"一拜天地!\"
无形的力量压弯九歌脊梁,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菌丝生长的\"簌簌\"声。腕间家纹蔓延成锁链状,与戏台下的青铜瓮产生共鸣。当第二声\"二拜高堂\"响起时,九歌趁机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向骨笛。
笛身残片突然暴涨,化作三尺长的森白骨笛。九歌无师自通地吹响《安魂曲》,音波却化作实质的猩红涟漪。纸扎宾客纷纷爆裂,溅出的血蛭在空中自燃,灰烬里浮现出程氏初代家主的记忆片段:
万历年间,程观海为求富贵,将发妻活炼成往生笛。笛成当日,程府七十二口尽数暴毙,血肉与宅院融为一体。那妇人怨魂不散,每逢阴时便索要程氏新娘人皮...
鬼母突然出现在戏台穹顶,她撕下自己的脸皮掷向九歌。那张人皮迎风展开,竟变成程氏老宅的活体地图,每间屋舍都在渗血。九歌吹出破音,笛声在梁柱间折射成《镇魂歌》,鬼母发出非人惨叫,菌丝躯体开始崩解。
寅时的晨光刺破阴霾时,九歌跪在祠堂废墟中。手中往生笛补全了最后缺口,笛尾赫然刻着\"王婉娘\"三个小字。他颤抖着掀开戏台下的青砖,发现下面埋着三百个贴着生辰八字的巫蛊人偶——每个都穿着程氏新娘的嫁衣。
井口方向突然传来婴啼,九歌循声望去,看见婉娘抱着血婴站在槐树下。她褪去半边人皮的脸庞露出菌丝真容,声音却带着哭腔:\"程郎可知,妾身就是初代家主的发妻转世?\"
祠堂残存的《族谱》无风自动,停在九歌生辰那页。墨字扭曲成新句:\"癸亥年丑时三刻,往生笛醒,程氏绝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