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雨撞开佛龛墓室的石门,腐臭的蜡油味混着诵经声扑面而来。九层供桌上摆满琉璃脏器,心脏盛在玉盂里跳动,肺叶悬在银钩上渗血。最顶端的青铜灯台燃着青绿色火焰,灯油竟是浑浊的脑脊液。
\"这是燃腑灯......\"
嫁衣女鬼的残音在墓室回荡,她的半片头骨嵌在灯台基座。陈暮雨触碰灯身时,火焰突然暴涨,映出供桌下的暗格——里面蜷缩着具蜡化尸体,双手保持着合十姿势,腹腔被掏空成灯盏形状。
蜡尸突然睁眼,瞳孔是两枚生锈的洪武通宝。它的喉管发出风箱般的声响,吐出串带血的铜钱。陈暮雨捡起铜钱,发现每枚钱眼都粘着片干枯的皮肤,拼凑起来竟是张客栈建造图纸的残页。
供桌下的青砖突然塌陷,陈暮雨坠入间圆形祭坛。五尊黑曜石雕像环列四周,分别对应心、肝、脾、肺、肾的形态。每尊雕像的基座都堆着对应脏器,最上方的心形雕像正在咀嚼半颗发黑的心脏。
\"该献祭了......\"
嫁衣女鬼的脊椎从穹顶垂下,末端拴着把青铜餐刀。陈暮雨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抓起腐臭的肝脏,右手却自动剖开自己的衣襟。当冰凉的刀刃贴上腹部时,五脏雕像突然转向他,张开布满利齿的腔洞。
祭坛地面浮现血色八卦,陈暮雨的血滴在离卦位时,心形雕像突然吐出团带刺的肉球。肉球滚到巽卦位爆开,飞出群长着人脸的尸蛾。它们扑向陈暮雨流血的腹部,口器中伸出细长的产卵管。
陈暮雨挥动青铜餐刀斩落尸蛾,黑血溅在坤卦位的脾脏雕像上。地面突然腾起灰绿色瘴气,瘴中浮现出客栈百年间的死亡场景——宣统三年的剥皮案、光绪年间的活埋惨剧,每段光影都裹挟着当时的惨叫。
在瘴气最浓处,他看见少年时的自己正在当铺典当玉坠。掌柜的右手长着六根手指,指甲缝里嵌着人骨碎屑。当少年接过当票时,掌柜的瞳孔突然爆开,爬出只衔着铜铃的白蛆。
瘴气凝聚成具时骸——由不同年代的尸体碎块拼成的怪物。它的左腿是宣统年间的裹脚布,右臂挂着民国的怀表,胸腔里塞满前清的顶戴花翎。当时骸抓向陈暮雨时,他手中的青铜餐刀突然融化,变成把刻满《度魂经》的骨尺。
骨尺触及时骸的瞬间,怪物轰然解体。碎尸块在空中组成星宿图,北斗七星的位置钉着七枚青铜棺钉。陈暮雨挥动骨尺敲击棺钉,每敲一下都引发客栈剧烈震动,梁柱间渗出混合木屑的脓血。
第三枚棺钉崩飞时,祭坛顶部坠下具铜棺。棺盖上刻着\"陈氏饲主\"的殄文,缝隙中渗出暗红色菌丝。陈暮雨用骨尺撬开棺盖,里面蜷缩着具与自己相貌相同的尸体,胸口插着把脊椎制成的钥匙。
尸体的眼皮突然翻起,露出两汪晃动的脑浆。陈暮雨在脑浆倒影中看到骇人真相——客栈每代继承者都是同一魂魄的转世,所谓\"饲主\"不过是客栈不断复活的容器。
铜棺内壁刻着《回魂咒》,陈暮雨念出首句时,整具棺材突然化作青铜鼎。鼎内沸腾着绿色液体,浮沉着历代饲主的指骨。嫁衣女鬼的残躯从鼎底浮起,她的骨架已长满铜锈,眼窝里寄生着两株尸香魔芋。
\"该熬汤了......\"
女鬼的指骨抓住陈暮雨手腕,强迫他将骨尺投入鼎中。骨尺融化的瞬间,鼎内浮现客栈全景模型。玄字号客房的位置突然塌陷,露出藏在地基深处的灶台——用头骨垒成的灶眼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怨火。
陈暮雨被传送到灶台前,看见铁锅里煮着具不断重组的尸体。当尸体面容定格为父亲的模样时,灶台伸出八条肠管缠住他的四肢,强迫他添入自己的三根肋骨当柴薪。
肋骨在灶眼中爆出火星,怨火突然转为青白色。火焰中浮现数千张痛苦人脸,每张脸都在重复客栈的死亡轮回。陈暮雨的瞳孔被火光照出双重瞳仁,左眼看见现世客栈,右眼窥见阴间镜像。
灶台裂缝中伸出只焦黑的手,掌心托着枚跳动的心脏形火种。当陈暮雨接过火种时,客栈所有灯笼同时爆燃,火光中显现出真实的形态——那些所谓的梁柱,全是历代饲主被拉长的脊椎骨相互绞缠而成。
火种突然钻入陈暮雨胸腔,与骨佛烙印融合。他看见自己每根血管都变成菌丝,正在将客栈的怨气输送给地脉深处的某个存在。嫁衣女鬼的尖笑从灶眼传出:\"终于等到火种归位......\"
客栈突然上下颠倒,陈暮雨坠入地脉核心。这里悬浮着颗巨大的眼球,虹膜是旋转的阴阳鱼,瞳孔则是深不见底的竖井。眼球表面布满血管,每根血管都连接着客栈的某个死亡场景。
\"这才是真正的骨佛......\"
女鬼的铜锈骨架从血管中钻出,她的天灵盖已经变成透明晶体,内里封印着客栈的原始蓝图。陈暮雨触碰眼球的刹那,整座客栈的亡魂记忆灌入脑海——原来所谓骨佛,是陈氏先祖将云游高僧活炼成的镇物。
眼球的瞳孔突然收缩,将陈暮雨吸入竖井。他在下坠过程中不断与历代饲主擦肩而过,每个人都保持着被客栈同化瞬间的惨状。最下方传来木鱼声,陈暮雨看见自己的遗骸正坐在井底敲击头骨木鱼。
井底石壁上刻满《自噬偈》,经文记载着饲主如何自我吞噬来延续客栈。陈暮雨的遗骸突然抬头,腐烂的声带振动出先祖的声音:\"斩三尸,饲五脏,化梁柱......\"
当遗骸的手骨抓住陈暮雨脚踝时,井壁伸出无数肉须将他包裹。嫁衣女鬼的铜锈骨架在井口组成封印阵,客栈所有亡魂齐声诵念《饲佛经》。陈暮雨在彻底被同化前,将火种塞入遗骸的眼窝。
井底突然爆发刺目血光,客栈发出垂死般的震颤。陈暮雨借着反冲力跃出竖井,手中攥着半片带经文的头盖骨。他的左半身完全木质化,但右眼重燃人瞳——这是百年来首个挣脱轮回的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