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脉裂隙渗出的黑血在冻土上蜿蜒,陈渡踩着血冰跋涉,每步都留下冒着热气的脚印。远处废弃的国营矿场飘着青灰色烟雾,井架上的积雪突然簌簌坠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鼠眼图腾。当他靠近生锈的铁门,门缝里涌出的鼠群瞬间覆盖全身,畜牲们并不撕咬,只是用冰凉的鼻尖触碰他溃烂的皮肤。
矿井深处的铁轨结满白霜,陈渡的矿灯扫过巷道时,照见岩壁上凸起的鼠形浮雕。这些石雕的眼窝里嵌着人类牙齿,当灯光停留超过三秒,牙齿便开始打战般震颤。巷道尽头传来研磨骨头的声响,转过弯道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滞——整片采空区被改造成鼠巢,数以万计的灰毛老鼠正用尾尖蘸血,在岩壁书写《陈氏罪录》。
鼠群突然静止,齐刷刷转头露出腹部。每只老鼠的肚皮上都长着人脸,那些面孔陈渡在族谱画像上见过:溺死的叔公、疯癫的姑婆、早夭的表亲...人脸老鼠们发出尖啸,声音在矿井里碰撞出回响:\"灰家要收三千眼珠当利钱!\"
陈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背上的五仙刺青突然灼烧。他扯开衣襟,发现刺青里的灰仙图案正在渗血,鼠须状的纹路爬满胸膛。巷道顶部的通风管突然爆裂,涌出的不是预想中的煤尘,而是裹着人发的沥青状物质。这些黑泥落地即化鼠形,眼窝处嵌着带血丝的眼球。
矿车轨道传来轰鸣,陈渡翻身滚入废弃矿车。失控的车轮碾过鼠群时,飞溅的不仅是血肉,还有碎裂的人脸残片。当矿车撞进某条暗巷,陈渡的头盔灯照亮墙上的人形凹痕——那是二十年前矿难遇难者被冲击波瞬间气化的印记。
凹痕中央摆着盏人油灯,灯座是头骨雕刻的鼠像。当陈渡触碰灯芯,整面岩壁突然透明,露出后面庞大的地下祭坛。三百具矿工尸体被鼠群缝合成祭台,每具尸体的眼窝都蹲着只白化老鼠,爪中握着刻满罪状的铜片。
祭坛中央的青铜瓮突然炸裂,涌出的不是灰仙,而是陈渡的祖父。老人的下半身已鼠化,尾椎延伸出电缆般的鼠尾,脖颈处长出第二颗头颅——正是当年被献祭的灰仙本体。两颗头颅同时开口,人声与鼠啸交织:\"陈家的债该用瞳仁来偿!\"
陈渡的瞳孔突然刺痛,眼前浮现出父亲失踪当夜的场景:矿井值班室的铁柜里,三十七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球突然活化,在玻璃罐里组成卦象。此刻那些眼球正在祭坛上方重组,凝成巨大的灰仙法相。
鼠尾横扫而来,陈渡的矿镐深深嵌入鳞片缝隙。黑血喷溅在祭坛上,激活了尸群缝合处的符咒。三百具尸体同时坐起,他们的眼眶里钻出带倒刺的鼠舌,舌尖卷着生锈的矿灯碎片。陈渡被鼠舌缠住脚踝拖向法相时,背后的五仙刺青突然剥离,化作实体灰仙咬断束缚。
人鼠混战中,陈渡撞翻了青铜瓮基座。地面裂开的瞬间,他坠入更深层的鼠冢。空中飘浮着无数眼球组成的星云,每个瞳孔都映着陈氏先祖的罪孽。当他试图闭眼,眼睑却被无形之力撑开——灰仙要让他亲眼见证血脉里的肮脏。
星云中央悬浮着颗巨瞳,虹膜纹路正是黑水窠的俯瞰图。陈渡的视网膜开始渗血,视线却穿透地壳看见真相:整个陈氏宗族实为灰仙培育的\"瞳田\",每代人的眼睛都在为灰冢提供养分。当他抠出自己的左眼球掷向巨瞳,爆开的血雾中浮现出母亲临终遗言:\"剜目断因果...\"
鼠冢开始崩塌,陈渡的右眼突然视物如昼。他看到地脉中流动的并非龙气,而是亿万灰仙的怨念。当最后缕光线被黑暗吞噬,掌心突然灼痛——那半块玉珏正在融化,青铜液体渗入血管,在皮肤下勾勒出完整的镇魂箓。
矿井出口的曙光刺破黑暗时,陈渡的瞳孔已化作灰白琉璃。身后传来山体垮塌的轰鸣,而他手中紧握的,是三百颗灰仙眼珠凝成的血色琥珀——每颗瞳仁深处,都蜷缩着个哭泣的陈氏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