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虞常青也告辞之后，颜潇儿闷闷地回房间里卸下繁琐的头饰，想了想，还是踮脚跑向父母的卧室。
颜氏夫妇的房门打开着，依然灯火通明。
“夫人，你看三日后，我们要做些什么应对才好。”
颜勉显然还是在为程皇后的事情发愁。
“颜氏一族素来没有做过什么昧心事，老爷你既不结党也不营私，没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中，怕她作甚。”
柳氏的口吻难得的坚定。
“夫人你也听到了常青贤侄说的话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觉得没有就没有，那女……西宫那边，不近人情的事还少了去了。”
“哎，其他的逗号，就是潇儿今日说的话……”颜勉脸上原是愁云密布坐在软榻上，看见女儿走过来，又恢复了宠溺的表情，假装轻松地扬起笑脸。
母亲柳氏朝颜潇儿招招手，她跑过去，把头塞进母亲的怀里蹭了蹭。
“爹，娘。”
“潇儿，怎么还不睡呢，不困么。”
“不困，我在想你们今天为什么听了宣旨，都闷闷不乐的，打猎不好么，我看常青哥哥也可以叫去呀。”
“嘘，你可千万别说这话。不可拖累旁人。”颜勉难得严肃起来，“何况我已经托他去办另一件事，也亏得贤侄肯为我在这个当口出头。”
“哦。”
颜潇儿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偎在母亲怀里。柳氏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说道：“如果周公公那边回话，非要潇儿去的话，咱们可得预先多准备一些。”
“准备不准备的没有什么用，你知道镇国公的事么，带了亲兵团一同去打猎，最后一个人都没有回来。到了朝上，谁又敢说什么她的不是。”
柳氏微微拧眉，“那位……也不管么。”
颜勉朝外飞快瞥了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夫君，镇国公他们去的围猎之地，还是灵虚海一带么。”
柳氏换了个话题。
“是，那边灵兽辈出，向来是灵噬族去获取护体灵兽，或者是训练伴生灵兽的地方。”
“可是，我想，既然老爷是文臣，我也不会骑术，我们都不是远古氏族，潇儿也用不了什么护体灵兽，带你我二人去围猎，到底是要让我们去做些什么呢。”
卧室内一时默然之极。
颜潇儿忽然睁大眼睛，“爹爹，你小时候也不喜欢习武么。”
“正好相反呢。”颜勉露出了追忆过往的神色，“爹小时候啊，本来立志踵武前贤，很想追随你曾祖父的步伐，当个出色的武将。”
“那不是很好么，是祖父不愿意么。”
颜潇儿记得祖父颜弋生是遗腹子，就是个白面书生，文文弱弱的更喜欢舞文弄墨，并没有传承曾祖父的武将头衔，只是帝王家看在曾祖父的功勋上，给他封了个二品的闲职。
“没有，你祖父是四十岁才有了我，他为人就是云淡风轻的性子从不会约束孩子的选择，”颜勉想起了往事，脸上表情耐人寻味，“只是每次你爹我想去练武总要发生一些怪事，不是从马上掉下来，就是被刀剑扎到手脚……”
柳氏“噗嗤”一笑，“你还说呢，如果你真的成了武将，恐怕就没有小潇儿了。”
“那是，那是，呵呵。要不是当了转运使，就不会遇上老丈人，也就娶不到我的好老婆了。”
“你呀越老越不正经了，孩子还在这呢。”柳氏温柔一笑，显是看到丈夫没有那么忧心，也多少宽慰了些。
“夫人，我思来想去，我颜勉上对得起君上，下对得起妻小。何况和国君亦有师生情谊在，只要我们并无异心，老天爷保佑，历代祖先保佑，总归会无事的。”
“嗯老爷说的是，时候不早了，我带潇儿回去安歇吧。”
柳氏搂着昏昏沉沉的颜潇儿，母女俩也没有提着灯笼，就这么静静漫步在黑夜中。
颜潇儿听不懂父母的对话，但是爹娘如此神色凝重，是头一回所见，夜色中她看不清楚母亲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步伐沉重。
一步一步走着，布底鞋沉闷的响声在庭院里回荡着，颜潇儿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怎么她做了一个长梦醒来后，就没有见过曾祖母呢。
从昨天到今日，母亲也从未让她去给曾祖母请安，及笄仪式这么重大的场合，曾祖母也没有出现，难道，她老人家是病了吗。
颜潇儿正想要开口询问，母亲在微弱的月光中，脸色惨白的吓人，她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潇儿，娘绝对不会带你身赴险地。”
她的胳膊搂得好紧好紧，将颜潇儿都搂得喘不过气来。
……
颜潇儿从快要窒息的黑暗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庭院内，四周泛起一片白光，好烈的日头，不像二月里的天气，倒像是八月盛夏。
她拢起袖子，半遮着眼睛朝天空看去。
天上怎么会有两个太阳。
她以为自己睡晕了头，低头朝院内阴凉处跑去，口里呼喊着：“爹、娘，你们在哪呢。”
偌大的颜家宅院竟然没有一人出声。
“爹、娘……”
颜潇儿愰然想起，爹娘应了西宫娘娘的旨，要出去打猎。
可是家丁丫鬟们怎么也都不见了。
她提起裙摆冲出大门外，门外停着一辆黑黝黝的马车，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马车夫稳稳坐在前头。
“你知道我爹娘去哪了吗？”
黑衣车夫默不作声，但颜潇儿感觉他的意思是知道，于是急步跳上马车。
“快带我去”，她又想起自己身上并未带银两，“车费待我回来自会取给你的。”
黑衣车夫反手将她推进车厢内，一扬鞭，黑马嘶鸣一声，超前“哒哒哒哒”跑去。
颜潇儿猝不及防，脑袋一下子磕在了马车厢的侧木板上。
“灵虚海”这三个字猛然从她记忆中蹦了出来。
她稳住身形，伸出手，在黑衣人背后拍了拍，大声说道：“是去灵虚海，别走错了。”
那黑衣男子被她碰到了后背，整个人绷直起来，只见他慢慢侧身转过头来，拉下面罩。
颜潇儿差点喜道：“常青哥哥。”
不对，面容很像，可那人，并不是虞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