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车前挡着一道金色的帷幔,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车旁有几个手持兵刃的女武婢,骑在高头大马上,护着车前车后。
颜氏夫妇先是站着,随后双双跪下,看得颜潇儿心中一阵揪紧。
车中之人应该就是程皇后,不是说打猎么,为何显得是要问罪一般。
颜潇儿身体控制不住地想要向前奔去,却被黑衣人牢牢地从身后抱住。
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火壁禁制你穿不过去的,会受伤。
黑衣人的担忧她当然知道,可是眼睁睁看着父母如此卑躬屈膝,实在是无法忍受。
此时,整个灵虚海四周忽然荡漾起了威压的波纹,就连身在禁制之外的颜潇儿都感到胸口压紧,呼吸一窒息。
眼见着平静的湖面渐渐泛出了涟漪,再慢慢变成涡流,阵阵黑气从湖中心蒸腾而出。
一阵巨浪,随着“隆隆”的声响,滔天涌出数十丈高。
蓝绿色的湖水在层层黑气的交织中,冒出了一头怪鸟。仔细看去,只是巨型的鸟身,头颅之处竟然是人面。
一张极其美丽妖邪的女子面容。
她的耳边缠绕着两条花斑金蛇,吐着黑色信子,发出紫黑色的气息,骇人至极。
颜潇儿前倾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一仰,幸好有黑衣人的护持和栏杆的纹丝不动,她才免于坠落深渊。
“是,是个什么东西……”
颜潇儿战战兢兢地脱口而出,忘了黑衣人要她噤声之意。
湖边众人本来在人面鸟出来时,似是被定住了,可颜潇儿的一声惊呼,却吸引了那巨大女人脸的注意。
她一双邪异美目扫过来,直摄入颜潇儿的眼底。
一瞬间,有无数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翻涌,行刑场刽子手森冷的刀气、蓝光咧咧的冰冷雾气、还有毁天灭地的杀气……
都是些什么,头好痛,颜潇儿捧住头,一阵阵战栗,此时颈间传来一丝温热的气息,此前对她一直照拂有加的黑衣人,竟然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剧痛之下,她清醒过来,心中凝气,更担忧的是爹娘安危。颜潇儿再往湖边看去,那凤鸾车内缓缓走下一名女子,亦扭头朝人面鸟注目的方向看去。
颜潇儿瞳孔微缩,她的面容竟然与人面鸟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更媚惑,更有人间女子之态。
这就是程皇后?
颜潇儿见她皱眉朝自己和黑衣人栖身之处张望了一会,举止神态中却似乎并没有看见两人。
待程皇后再回首望向湖心,那人面鸟从嗓中尖锐地发出几声哀鸣,旋即收翅落回了灵虚海中。
没一会儿,黑气渐渐逸散,湖面重归杳无人烟的平静。
远远看去,程皇后却好似不怎么惊讶,也并未生气,反而笑出金铃般的脆声来,听得颜潇儿满心寒意。
她走到颜氏夫妇面前,伸手将他们扶起来。然后双手轻轻掠过两人的额头,颜勉和柳氏便双双昏倒过去。
颜潇儿身体刚有所反应,脖颈处一紧,刚才被噬咬的伤口痛楚扩散开来,布满了整个身体,她也瞬间晕了过去。
……
待颜潇儿再度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闺房的床榻之上。
她顾不得身体的麻感尚未复原,跌跌撞撞地就往爹娘的卧房跑去。
千万不要有事,爹娘他们千万不要有事。
颜潇儿奔跑间,泪水滴滴晶莹,凝落成一大串掉落而下。她自出生以来从未这般哭过,可见痛彻心扉极甚。
待她快跑到颜氏夫妇的房前时,却踌躇地慢下了脚步,她已经不敢想象,如果爹娘不在,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是好。
可是,距离房门不远处,却听见母亲柳氏轻声在笑。
“你还说呢,如果你真的成了武将,恐怕就没有小潇儿了。”
“那是,那是,呵呵。要不是当了转运使,就不会遇上老丈人,也就娶不到我的好老婆了。”
“你呀越老越不正经了,孩子还在这呢。”柳氏温柔一笑,显是看到颜潇儿跑了过来。
柳氏朝颜潇儿招招手,她愣了一愣,飞速跑过去,把头塞进母亲的怀里,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想要感受母亲是不是真的。
“这孩子,这又是怎么啦。”柳氏温柔地拍拍她的背,“是不是我们白天没有带她去打猎,不高兴了呀。”
“还说呢,幸好夫人灵机一动,说潇儿在及笄仪式中累病了,不然恐怕也要受到湖中瘴气所苦。”
“哎,就是,也不知道程皇后如此任性,及笄仪式一结束就让我们陪她去打猎。去了那,又没有猎物可打,还被瘴气熏晕了,实在丢脸。”
“嘘,既然安然回来,咱们也就别在背后说什么了。反正我们也不是武将之家,没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颜潇儿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很耳熟似的,她皱眉问出一句:“爹爹,你小时候也不喜欢习武么。”
“正好相反呢。”颜勉露出了追忆过往的神色,“爹小时候啊,本来立志踵武前贤,很想追随你曾祖父的步伐,当个出色的武将。”
“只是每次你爹我想去练武总要发生一些怪事,不是从马上掉下来,就是被刀剑扎到手脚……”
“爹爹,别说了。”
颜潇儿忽然大声喝止道,吓了颜氏夫妇一大跳。
后面的话,她记得明明之前就听过一次,刚才在房门前,母亲又说了一遍。
真是奇怪,这是什么回事,是过往做的梦魇如今颠三倒四地重现了么。
可是那湖中的怪异人面鸟,又是如此清晰恐怖。
对了,黑衣人呢。
颜潇儿从母亲怀中挣脱出来,问道:“马车,黑衣车夫呢?黑龙!他们去哪了?”
颜氏夫妻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担心带颜潇儿跟着一起去打猎犯险,于是提前给她喂了安神的药汤睡去,才离开了家门。
难道是药熬得太浓了,这孩子还晕乎着。
柳氏又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轻柔地摇摇她的身子,“潇儿,你是不是做了怪梦啊,累了的话,就再去睡会吧。”
颜潇儿很想说,我不累,那个怪梦,要是梦的话,可是太真实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或许这是个辨别梦不梦的方式。
“娘,祖母呢,今天及笄仪式怎么没见她老人家。”
颜勉和柳氏眼中的困惑之意更甚了。
“傻孩子,你祖母不是一直坐在台上么,你还过去给她敬茶了,怎么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