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里的冰糖在烛火下裂成细碎光斑,我盯着琉璃糖折射出的三十六道彩晕,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浸透雨水的棉絮。
窗外的暴雨越发急了,铜漏滴答声里,黎婉的银针忽然\"叮\"地撞上玉匣。
\"青书你看。\"她拈起半片碎糖,糖霜簌簌落在青铜罗盘上,\"这些光斑像不像天市垣的排列?\"
我正要把琉璃糖凑近烛台,突然被廊下脚步声惊得手腕一抖。
宋远桥的青布云履踏碎雨帘时,我正用匕首尖蘸着靛蓝药膏在宣纸上描摹星图。
父亲的道袍下摆还沾着紫霄宫檐角的青苔,掌心托着本裹满冰绡的典籍。
\"师父闭关前曾说,破解《紫霞功》需得‘三光同尘’。\"他屈指敲了敲案头青铜柱,惊门方位的铜锈应声剥落,\"这本《冲虚剑解》在藏经阁压了七十年,今夜子时玄武星亮了三息。\"
黎婉的银针突然在星图某处顿住。
我望着典籍封皮上暗红的\"甲子\"印记,喉头突然泛起金陵赌坊里西域烈酒的灼烧感——那正是我穿越次日,在醉仙楼顶掷出三个豹子的时辰。
\"要解此书,需过太极两仪阵。\"宋远桥的剑穗扫过案头,三十六枚铜钱突然在罗盘上摆出六合方位,\"三炷香为限,阵中剑气专破护体罡气。\"
雨声骤然被隔绝在真武殿外。
当我踏进剑阵的瞬间,七十二柄寒铁剑同时发出龙吟,剑柄北斗纹路竟与石门星图分毫不差。
第一道剑气擦过耳际时,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张无忌在光明顶施展\"梯云纵\"的身法——那些本该刺中要害的剑锋,此刻正以毫厘之差掠过道袍。
\"气走督脉,剑指天权!\"我在两道交错剑气间拧腰翻身,靴底沾地时突然明悟。
昨夜黎婉补全的\"气贯长虹\"四字,此刻化作丹田里翻涌的紫霞真气。
第三十七步踏在生门方位时,手中《冲虚剑解》突然泛起金芒,书页间浮出与琉璃糖光斑完全吻合的星宿图。
阵眼处的龟蛇石像轰然开裂,露出半卷泛黄的帛书。
我盯着\"黑水玄蛇胆\"五个朱砂小楷,指尖突然触到帛书边缘细微的齿痕——那分明是上个月在汉水畔,黎婉替我挡下毒镖时,银针在敌人剑鞘留下的印记。
\"成了!\"我抹了把额前冷汗,却见黎婉候在阵外的石阶上,裙角沾满带着星辉的夜露。
她发间那支修补过的银簪正在晨光里轻颤,簪头云纹与帛书末行的残缺笔迹完美衔接。
真武大帝像手中的玄蛇剑忽然嗡鸣,剑穗上三十六颗东珠同时映出琉璃糖的光晕。
我捏着帛书的手骤然收紧,纸页间突然飘落半片干枯的昆仑雪莲——那正是三日前,俞莲舟师叔从西域带回的......黎婉指尖的温度透过棉帕渗进皮肤时,我闻到她袖口沾染的昆仑雪莲香。
这味道总让我想起三日前俞师叔风尘仆仆归来的模样,他玄色大氅上还凝着天山碎冰,此刻却化作她腕间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
\"你的银簪歪了。\"我抬手替她扶正发髻,青铜罗盘突然在案上震颤起来。
方才破阵时崩裂的龟蛇石像碎屑簌簌滚落,其中一片正巧卡进真武大帝剑鞘的蟠龙纹里。
黎婉突然抓住我手腕:\"青书你看!\"
她指尖点在帛书边缘的齿痕上,昨夜阵中未曾注意的细纹,此刻在晨光里竟延伸出蛛网般的脉络。
我蘸着药膏的笔尖刚触到其中一道裂痕,殿外忽有鹤唳破空。
三十六盏长明灯同时摇曳,映得苏瑶水红裙裾上的金线牡丹恍若活物。
\"宋掌门好手段。\"她足尖点在玄武雕像的龟首上,缠臂金钏叮当撞碎晨雾,\"就是不知这黑水玄蛇胆的消息,可能换武当山三月的太平?\"
我反手将黎婉护在身后,袖中铜钱已按八卦方位扣在掌心。
苏瑶的鎏金鞭梢卷着峨眉山特有的冷梅香袭来时,我忽然想起上元节那夜,她也是这样裹着满身风雪闯进紫霄宫,说要拿《九阳真经》残页换三颗大还丹。
\"铛!\"
黎婉的银针撞偏鞭影的刹那,我旋身踩上殿中蟠龙柱。
苏瑶鞭风扫过之处,青铜灯台竟被削去半截莲花纹饰。
碎铜飞溅间,我瞥见真武剑穗上那颗最大的东珠,正映出她腰间羊皮卷轴的轮廓——那上面的朱砂印记,分明与半月前失踪的崆峒掌门印信如出一辙。
\"小心天柱穴!\"
黎婉的提醒让我在凌空折腰时险险避开杀招。
苏瑶的鎏金鞭突然化作七道虚影,正是峨眉派失传已久的\"七星望月\"。
我靴底擦着鞭梢掠过供案,顺手抄起那盏凝着冰糖碎屑的琉璃杯,三十六道彩晕霎时铺满苏瑶的瞳孔。
\"破!\"
紫霞真气裹着碎冰激射而出,叮叮当当撞在鎏金鞭七寸处。
苏瑶闷哼后退时,我袖中铜钱已按奇门遁甲钉入她周身大穴。
她腰间的羊皮卷轴应声而落,展开的刹那,我呼吸几乎停滞——那上面竟绘着与帛书星图完全相反的二十八宿方位。
\"宋青书!\"苏瑶咬破舌尖冲破穴道,染血的衣袖拂过殿前石狮,\"你以为黑水潭就你们武当惦记?
七日后的月蚀之夜......\"她纵身跃下千级石阶的尾音散在云雾里,像条淬毒的绸缎缠上众人心头。
黎婉蹲身拾起卷轴时,发间银簪突然发出蜂鸣。
我这才发现帛书不知何时泛出靛蓝色纹路,与琉璃糖融化的水渍交织成全新图谱。
殿外传来弟子们搬运残局的声响,而我的视线死死定在卷轴边缘——那里用波斯文写着\"黑水\"二字,墨色里掺着西域火龙鳞特有的金粉。
\"青书,你闻到了吗?\"黎婉忽然攥紧我的袖口。
晨风掠过她鬓角时,我嗅到一丝甜腻到令人眩晕的异香,像是将十种毒花碾碎后混入蜂王浆的气息。
这味道让我后颈寒毛倒竖,恍惚间又回到穿越那夜,在醉仙楼顶看着自己掌心淡去的现代刺青。
俞莲舟师叔的脚步声从藏经阁方向传来时,我正用银针挑开卷轴夹层。
当那片薄如蝉翼的昆仑冰晶落在掌心,其上用蛇血绘制的路线图突然与帛书重叠。
真武大帝像手中的玄蛇剑骤然发出龙吟,剑身映出的星象竟与我们在汉水畔遇袭那夜的月相完全吻合。
\"是碧磷粉。\"黎婉突然用银簪挑起卷轴内侧的荧光粉末,簪头云纹在光线下泛出诡谲的青色,\"这东西遇瘴气就会......\"
她未尽的话语被骤然席卷山门的罡风吹散。
我望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色,掌心帛书不知何时沁出细密水珠——这绝非晨露,倒像是从极阴之地蒸腾而出的森然寒气。
真武殿檐角铜铃疯狂作响,七十二枚铃舌同时指向西南方位,那里层层叠叠的云霭中,隐约浮动着与帛书星图如出一辙的暗红色光斑。
黎婉的银针突然在羊皮卷轴上灼烧出焦痕,我盯着那缕青烟在空中凝成三息不散的蛇形,喉间泛起比西域烈酒更灼人的刺痛。
殿外弟子搬运残剑的声响忽远忽近,而帛书间飘落的昆仑雪莲碎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墨汁般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