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集:梦中的回响
窗棂上的冰花在晨光中融化,第一滴露水坠落时,秦逸又一次从同一个梦境中惊醒。指尖还残留着桃花瓣的柔软,那抹清甜的香气固执地缠在袖间,仿佛昨夜真的踏碎了满谷胭脂色。
**梦里的桃花总是开得比记忆中更盛。**十三岁的他追着凌仙的白裙跑过花雨,她发间的银铃碎响混着花瓣落在青石板上的簌簌声,像极了那年惊蛰他偷藏在陶罐里的春雨。当她转身时,衣襟上沾着的五瓣桃花恰好遮住心口位置——那里本该有枚与他matching的剑穗胎记,却在现实中随着她的消散成了永远的空白。
\"秦逸,快来这里。\"
梦中的凌仙伸手时,指尖流转的不是人间的晨光,而是他们曾在不周山见过的星屑。他正要触碰那抹微光,晨钟却从山脚下的寺院传来,惊散了掌心的粉色光晕。床榻吱呀一声,他望着梁上晃动的蛛丝,突然发现昨夜握在手中的,竟是片真实的桃花瓣——不知何时飘进窗的花瓣,正躺在草席上,边缘凝着细小的冰晶。
**早课的剑穗在晨风中轻摆,扫过他腕间三道旧疤。**那是上个月教小羽练剑时,为护她周全被木剑划伤的。此刻那个总把玉兰花别在耳后的女孩,正蹲在院角给新栽的桃树浇水,陶罐边沿还刻着凌仙教他们的剑诀。秦逸忽然想起昨夜梦中凌仙说的\"来看人间的春天\",原来有些思念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眼前这些正在抽枝的生命。
\"老师,你的眼睛像沾了露水的桃花。\"小羽仰头递来一杯野菊花茶,茶汤里漂着两朵完整的花瓣,\"师娘在梦里,是不是也这样笑?\"
少年们的目光齐刷刷投来,秦逸这才惊觉自己竟在走神时勾起了唇角。他揉了揉小羽的发顶,指尖掠过她辫梢的蓝色丝带——那是凌仙留下的剑穗拆解而成的。\"师娘说,\"他望向山谷间翻涌的云海,声音轻得像花瓣落在春水上,\"桃花开了又谢,但每片落下的花瓣,都会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月夜里的剑舞总带着三分恍惚。**秦逸挥剑斩落松针的瞬间,忽然看见剑光中浮动着凌仙的倒影。不是梦境里的模糊轮廓,而是那年他们在镜湖练剑时,她站在他剑尖倒影里的模样——白衣胜雪,发间别着他新采的夜兰花。
\"秦逸。\"
真实的呼唤声惊得他剑锋一偏,削落的松针竟在半空凝住,化作点点荧光。凌仙立在十步外的老松树下,衣袂无风自动,发间簪着的正是他白日里别在桃树旁的玉兰花。这不是梦——她眼中倒映着他颤抖的瞳孔,唇角还带着他熟悉的那丝狡黠:\"还在数着花瓣想我?\"
他喉间突然哽着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摸出藏在袖口的桃花瓣:\"你看,它在现实里也开了。\"
凌仙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花瓣,冰凉的触感混着剑鸣在经脉中游走:\"记得我们在镜湖立的誓吗?'若有来生,要让每片桃花都落在该落的地方。'\"她的目光掠过远处木屋透出的灯火,小羽正举着烛火送迷路的松鼠回巢,\"现在你的桃花,该落在这些孩子的眼睛里,落在需要被照亮的江湖里。\"
山风掀起她的衣摆,秦逸看见她裙角绣着的星图,正是昨夜他在剑穗上梦见的北斗移位。当她的指尖点在他眉心时,十年前被剑气灼伤的红痣突然发烫,恍惚间他看见无数画面闪过:不周山崩塌时凌仙推他的力道,父母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坠,还有山脚下孩子们第一次握住木剑时的颤抖。
\"下次梦见我时,\"凌仙的身影开始透明,手中却多了朵永不凋谢的水晶桃花,\"记得把这朵花种在新弟子的剑鞘上——真正的重逢,从来不在梦里。\"
**四十九日后的小满,天玄宗使者到来时,秦逸正在教孩子们辨认剑穗上的星位。**黑袍男子踏剑而立的位置,恰好是凌仙最后消失的老松旁,他衣摆上绣着的北斗图,与水晶桃花的纹路分毫不差。
\"令师当年在剑碑刻下'以念为种,育剑成林',\"使者的目光落在院角那排刻着名字的剑鞘上,小羽的剑鞘边正嵌着半朵水晶桃花,\"二十年来你收的二十三道剑穗,每一道都是人间未散的执念。现在这些执念该化作星火,去照亮更广阔的夜空了。\"
秦逸望向正在给桃树系祈福带的孩子们,小羽踮脚将新摘的玉兰花放在石案上——那里还摆着他父母的排位,以及凌仙留下的半块玉坠。晨露从玉兰花瓣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恍若当年镜湖水面的波光。
他解下系着二十三道剑穗的腰带,郑重地系在最年长的弟子腰间。青铜剑出鞘时,剑身上倒映着逐渐散去的晨雾,还有远处山路上等待的黑袍使者。当第一缕完整的阳光照亮剑尖时,秦逸忽然明白:原来所有的梦中回响,最终都会变成现实里的脚步——就像那些落在泥土里的桃花,终将在某个清晨,化作新枝上的第一片嫩芽。
剑穗在风中轻颤,带着水晶桃花特有的清响。他转身时,衣摆扫落一片昨夜梦见的桃花瓣,却没有弯腰拾起——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思念,早已在无数个教剑的清晨,无数次与孩子的对视中,长成了比梦境更真实的、向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