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岚镇当地流传一个诅咒——
成亲者,凡是新郎官心有不诚,就会在洞房花烛夜剜心而亡。
传言灵仙会附身新娘,借那双柔荑剖开新郎胸膛,将尚在跳动的心脏浸入合卺酒生啖。
这般血腥手段看似惩戒负心人,可待灵仙离体后,新娘也往往神智尽失,成了一个疯子。
“岂能不疯?”胡枝音将佩剑重重拍在案上,“活吞人心,又不是妖,是个正常人都会疯。”
白苓捏着糕点的指尖一滞,碾碎酥皮轻声嘀咕,她一只妖也做不出吃人心脏的事啊。
别说人心,生了灵识的牛妖、猪妖,她都一点也吃不了,光是想想就恶心得反胃。
风逸之支着下巴,嫌弃皱眉:“既为惩罚负心汉,又何苦牵连新娘,这灵仙听着也没那么正义啊。”
胡枝音冷笑,红玛瑙耳坠在烛火中摇曳生辉:
“就算是负心汉也罪不至死,能做出剜心之事,能是什么正义之徒。还灵仙……”
她尾音拖得绵长,讥诮之意溢于言表。
她嗤笑:“估计又是哪只恶妖在作祟。”
“是啊。”风逸之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叹息,“偏偏又是查不出妖气的。”
他们在混乱出现时,就已赶去查看情况,出事的地方离客栈不远,半炷香的脚程。
他们赶到刘府时,青砖院墙外已围得水泄不通。
衙役们举着火把将门庭照得亮如白昼,还是胡枝音亮出无方宗令牌才得以入内。
婚房里,龙凤柱烧得正旺,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可最刺目的一抹却是地上的血泊。
本该春风得意的新郎官,此刻正仰面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面部惨白中透着乌青色,七窍流出黑血。
他左胸口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心房中空空如也。
而新娘靠在一边,嫁衣上金线刺绣沾满血污,珠冠歪斜,面上虽还带着精致妆容,可瞧不出一丝鲜活气息——
原本含春的杏眼此刻空洞如枯井,像是被彻底抽干了灵魂,像只漂亮的木偶。
她两只手都糊满了血,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沾血的剪刀,嘴角血渍蜿蜒若毒蛇。
可她并不是完全失神,在刘家父母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摇着她质问时,她忽然吃吃笑起来。
沾血的唇角慢慢咧大,眸中翻涌猩红。
她猛然把刘家父母推开,站起身转圈,手中剪刀挥舞,笑得又疯又癫:
“是我杀的,是我杀的哈哈哈哈……负心汉就该死,既然他负心,就休怪我吃了他的心哈哈哈……”
她的笑声像是把无数把冰刀子,凄婉又尖锐,硬生生割碎黑夜的静。
所有人皆望着她发疯,敬而远之,没一个敢上前的。
最后还是胡枝音上去一记手刀劈在她后颈,将人敲晕后丢给衙役。
“罗县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胡枝音冷声质问。
当地县令叫罗有为,是个年过花甲的瘦老头,两鬓斑白,胡须拖到脖子下,不过瞧着倒是精神矍铄。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胡须,长叹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是祈岚镇死的第八个新郎……”
经过罗县令的一番讲述,几人才知其中内情。
十年前,一个富贵布商家的公子娶亲,却在新婚夜被剜心惨死婚房中,而凶手居然就是新娘。
新娘剜心杀人,并将心脏吞吃,疯癫大喊:“灵仙大人来了,灵仙大人明鉴,负心汉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而新郎尸体旁边还留有一行血字,写着:灵仙索命,祈岚负心郎都将暴毙于新婚夜。
县衙原以为是凶手新娘装疯卖傻、装神弄鬼,就是为了逃脱刑罚,于是将新娘羁押大牢,判决秋后问斩。
谁知没过多久就又死了个新郎、疯了个新娘,情形与第一家如出一辙。
一时间祈岚镇人人自危,再也不敢举办囍事,如果要成亲都是赶赴外地举行仪式,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可还是有人不信邪,硬着头皮成亲,而最终确实安然无恙。
调查之下发现,死掉的新郎都是花心滥情的,第一个死的新郎不仅养外室,甚至还有了私生子。
又陆陆续续有几家成亲,毫无例外的,只要新郎三心二意,皆会按照血字诅咒暴毙于新婚夜,死法也都一样。
渐渐地,祈岚百姓皆信奉起这灵仙之咒。
诚恳坦荡的男子就留在当地娶亲,能彰显自己对妻子的真挚情谊,在坊间流传为一桩美谈;
而多情好色的男子对自己的本性心知肚明,要不不娶亲,要不就灰溜溜逃到外地。
这诅咒很是灵验——但凡有男子装模作样,在新婚夜时谎言就会被拆穿,落得一个惨死下场。
面子和命,孰轻孰重,还是知道的,哪怕逃到外地娶亲,不过就被坊间嘲笑两句而已。
因此,他们很是敬畏,近五年来都无花心男子敢在祁岚镇娶亲,也没有再发生过命案。
虽然百姓仍心存忌惮,但随着时间推移,曾经的恐惧也渐渐遗忘,又有不怕死的敢挑战。
结果……无事。
一个无事,两个无事,三个无事……他们皆是滥情之人,可都安然无恙,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诅咒已经结束。
但谁知轮到这位刘公子,诅咒又再次灵验了。
“五年没有发生这种案子了,谁能想到还会出现。”罗县令叹息摇头,眉宇间愁云笼罩。
胡枝音问:“那这刘公子可是负心之人?”
“岂止负心?”罗县令身后的衙役啐了口唾沫,“这刘公子大名刘晟,是城西花街柳巷的常客,尚未娶妻,家里、外面就养了一大堆姬妾,其中不少都是强娶的。”
风逸之皱眉:“那他怎么敢还在这里娶亲,不怕那灵仙索命吗?”
“怕肯定是怕的,但人都有投机取巧的心理。”
那衙役接着说,“刘晟仗着家境不错,为人自大猖狂,他身边又有几个狐朋狗友,娶妻都安然无恙,估计是助长了他的自信,以为自己也会无事,结果……”
男女主和县令、衙役深刻交流,积极获取信息。
白苓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一边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胸口的伤确实是新娘手中剪刀造成的,也是致命伤,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伤痕。
但胸口伤并不会让他七窍流血,肯定还有其他内伤——妖力攻击。
白苓偷瞄了男女主一眼,见他们正在被县令请求查案,顾及不了这里,就准备先悄悄查探,谁知指尖将要触及新郎青白面门,忽然被冰玉般的指节扣住。
如玉似的冷白表皮,青色经脉在其下微微翕动,指骨微凸,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扣住她。
白苓冷冷瞪向所有者,对方黑眸噙笑,像是又要搞事情的前兆。
她眸中竖起警惕,可林惊鹤居然莞尔道:“如此脏污,某怕脏了阿怜的手,还是某来吧。”
白苓讶异挑了下眉,心道这老狐狸又在搞什么章程,不过还是抽回了手,扬起明媚笑靥,甜甜道:“林公子可真好。”
林惊鹤有些怔愣,他原以为小花妖会凶巴巴的拒绝,可如此乖巧……倒是让他更加烦躁。
如之前在房中一样。
林惊鹤压下起伏的心绪,淡笑:“这是某应该做的。”
白苓毫不吝啬夸奖:“反正林公子就是很好。”
两人皆是温和有礼,微笑对视,可都心知肚明彼此的伪装。
终是白苓先别过脸,指向新郎尸体:“那林公子快查看有没有妖气吧,莫耽误了正事。”
“好。”青年应下后,便收敛宽袖,食指直向尸体面门而去。
修长指尖轻点尸体额心,半晌后,他收回手指,拿出张帕子慢条斯理擦拭,说:“并无妖气残余。”
此时风、胡二人,以及罗县令都已走过来。
听到这话,罗县令很震惊,踉跄后退两步:“不是妖,莫非真是灵仙,那该怎么办!?”
他本听风、胡二人讲这些诡案并非是灵仙诅咒,而是有恶妖作祟,他们都是大宗门的捉妖师定能铲除恶妖,觉得破获案件很有希望。
可听见没有妖气,本放下的心又高高悬起。
“县令你别急,没有妖气不代表不是妖。”
胡枝音宽慰道,“之前我们遇到的妖都是如此,要不没有妖气,要不妖气极弱。”
风逸之郑重点头:“没错,有能力犯下此事的,不用多想,定然是穷凶极恶之妖。”
“那便好。”罗县令眉心松开,老眼希冀闪烁,“各位都是捉妖师中的翘楚,本官相信,你们定能将那‘灵仙’绳之以法。”
对这种请求,男女主这对正道曙光自然义不容辞。
林惊鹤只淡笑颔首。
至于白苓……识海中的命书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布“阻挠案件进度”的剧情任务。
她懒洋洋应和后,便开始谋划该怎么浑水摸鱼。
但命书又补充一句:“此次任务必须要认真完成,要求是:和凶手联手对付男女主。”
“什么?”白苓瞳孔地震,“和谁联手?”
命书端着架子:“和凶手联手对付男女主,对了,你可以顺便完成破坏男女主感情的任务,一箭双雕……不用感谢吾的提醒。”
不是,谁会感谢你啊?
白苓眼角抽抽,忍不住骂:她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