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躺在床上还有些恍惚,脑中一遍又一遍回忆方才那一幕——
青年玉雕般指尖揉过她的唇瓣,绛色胭脂在冷白肤色上洇开。
他垂眸凝着那抹艳痕,眼下拓出深邃幽暗的一片影,神情波澜不兴,瞧不出喜乐,却似有着比往常更诡谲的危险。
白苓的心都钓到嗓子眼,磕磕巴巴:
“你……说,你不是说不……不会杀我嘛,莫不是……要秋后算账?”
青年忽地笑,黑眸锁住她:“阿怜不必害怕,某只是好奇这唇脂而已。”
只是好奇唇脂?白苓可不信这老狐狸的鬼话。
前一刻还在说血染嫁衣,这一刻眼神又跟要吃了她似的压迫,怎么可能只是好奇脂?
“我随便买的,你要喜欢……送给你了,反正你不要出尔反尔。”
白苓把胭脂盒胡乱塞给他,弯腰从他手臂下穿过,赶紧溜之夭夭……
回忆结束。
白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已经竭力控制,可再细微的声响对同床的胡枝音来说也是清晰可闻。
这里一共只有两间卧房,自然是白苓和胡枝音一间,那两个大男人一间。
“阿苓,是睡不着吗?”胡枝音打了个呵欠,声音闷闷的。
“抱歉,枝音姐姐,吵到你了。”白苓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就睡了,睡了。”
说着,她往上拉了被褥,还闭上眼睛。
“没事,我刚才也没睡着。”
胡枝音轻松笑,“对了,明日忆安约我们去玩,还说要把她朋友小柔介绍给我们。”
白苓转身面对着她,也笑:“忆安姑娘很可爱。”
胡枝音温声:“是呢,她性子率真还爱笑,很可爱。不过阿苓也可爱,得多笑笑才是。”
她伸出两指撑起白苓的唇角,眸光温柔:“阿苓生得这般好看,就该多笑。”
白苓错愕,不明所以:“我笑的很多呀。”
“是很多,不过,我总觉得阿苓心事重重的,笑容不似这个年岁的小姑娘该有的天真烂漫。”
胡枝音抓住她的手,眼神满是心疼。
“我知道你还在挂念那些亲人,你不用害怕,以后我、风逸之还有林师兄都是你的亲人。”
“姐姐……”白苓眸光闪动。
“好啦,睡觉吧。”胡枝音弯眸,伸手掖了掖她的被角,“明天还得去玩呢,要有精力才能玩得起来嘛。”
“嗯。”
白苓也弯唇,慢慢闭上眼。
也不知是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苓做了个梦,梦里她还真穿了一身嫁衣。
红烛泪垂落鎏金烛台,满室红绸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她坐在铺满红枣、桂圆之类的干果的喜床上,红盖头遮挡视线,只能盯着绣鞋尖颤巍巍的东珠。
一个人慢慢踱步而来,穿的是一双黑色男款靴子,应该是她的新郎。
新郎挑起盖头。
她满面羞红抬头,却在看清新郎面目时,错愕至极:“风大哥,怎么是你?”
她话音未落,门咯吱一声开了,胡枝音提剑汹汹走来,身若烈火。
她神色受伤又愤怒:“阿苓,我如今才知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不喜欢林师兄,你要的从来都是我的心上人!”
被劈头盖脸一顿,白苓愣住,无措张唇:“不是,姐姐你误会了,我不喜欢风大哥啊!”
“我不信!”胡枝音剑尖直指白苓,额心红宝石鲜红欲滴,“不然你怎会设计嫁给他!”
她猛然割断一截床幔,疾风带过白苓的发丝。
白苓竭力辩驳:“我……我没有啊!”
她焦急看向风逸之,“风大哥,你快解释啊,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
新郎官的红衣衬得青年眉目愈发好看,可掩饰不住的轻蔑,“不是你要死要活都要嫁给我吗?还说是误会?”
“我告诉你,我风逸之爱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胡枝音一人,而不是你这只心肠歹毒、作恶多端的妖!”
“我——”白苓哽住,说不出话。
青年冷笑一声,搂着如火般明媚的少女,扬长而去。
“不是。”白苓无语至极,“你爱就爱呗,关我什么事,我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玉色手指捏着她下颌扳转。
白苓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后面的床榻上半依着一位美人。
乌黑如浓墨的长发柔顺逶迤在鸳鸯锦衾上,半敞的衣襟下锁骨蜿蜒如月下雪径。
他笑吟吟望着她,薄唇殷红似血。
白苓盯着他狭长幽黑的凤眸,情不自禁吞咽了一口:“林……林惊鹤,你怎么在这?”
他的手背顺着她的脸侧线条往下,笑:“自然是等阿怜入洞房啊,阿怜的新郎跑了,不得补上。”
“不用!”
白苓慌张躲避,手腕却被攥住,不受控制倒在榻上,凤冠霞帔清响阵阵。
青年修长的指尖慢慢抚过她的唇瓣,落下一抹胭脂痕,黑眸紧紧锁住她。
他慢条斯理舔去指尖胭脂:“阿怜的胭脂,比蜂蜜还甜。”
他弯唇笑,往常清冷端方的贵公子,此刻只剩下妖冶的惑人。
白苓看得一阵耳热,慌张想要逃,却无济于事。
温热气息落在颈间,她毫无挣扎之力,只能慢慢软了骨头。
……
“嘶——”白苓痛得蹙眉。
“阿苓,你没事吧?”胡枝音焦急抓住她的手,见指腹有血珠冒出,“快去处理一下。”
“哪有那么娇贵。”白苓无奈地笑,“就是不小心被刺到了而已。”
“这不是娇不娇贵,受伤了就得处理,不然会感染的。”一旁的忆安见此停下动作,极为严肃道。
另一边的绿衣少女也道:“忆安说得对,伤口不及时处理会加重,我去给你拿伤药。”
说着,她放下手中草药起身就去屋内。
“不用的!”
白苓提高点声音,她就是个花草妖,被植物割伤哪里需要什么药,这也太没面子了。
“哎呀,你就让小柔去拿药吧,那都是她自己研制的,好用得很。”忆安一脸得意地炫耀自己好友。
今儿是忆安带胡枝音和白苓认识小柔,到她家一看正巧见小柔才处理药材。
胡枝音和白苓都看得新奇,就想着一起,这才有刚才那一幕。
“阿苓,必须涂药哦。”胡枝音故作严肃。
白苓只好乖乖妥协。
不多时,小柔已拿了伤药过来,是膏状的,盛放在小木盒中。
她不放心,还亲自给白苓上药,认真叮嘱:“处理皂角刺这种带刺的草药,千万不能走神,很容易受伤的。”
胡枝音故意揶揄:“阿苓刚才想什么,这都能走神。”
“没什么……”白苓看着捧着自己一根手指认真涂药的少女,着实有点尴尬,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小柔,大名叫梁柔,正如其名娴静温婉的女孩,清秀的面容算不上绝色,可也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柔静。
她和丰润可爱的礼安不同,她非常瘦,看着比白苓还瘦几分,皮包着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礼安之前同她们说过,小柔家境不好,自小就和卧病在床的奶奶相依为命,所以她拼命学习医术,一是为了贴补家用,二是为了治好奶奶的病。
白苓看着少女娴静的侧脸,又慢慢往下,落在她纤细苍白的手腕上,红绳坠着一枚铜钱正伶仃地晃着。
她想起之前见过的少女铜钱也只有一枚,又看向自己腕上的三枚铜钱,好奇问:
“这铜钱的数量可有什么讲究,为何你们戴的是一枚,我的却是三枚?”
“三枚是给即将要出嫁的女孩的,女儿议完亲后和在出嫁前,会戴上三枚。”忆安不假思索道。
“可我又没有要出嫁啊?”白苓困惑。
“是啊,阿苓又没有议亲。”胡枝音也疑惑。
“哎,那位姓林的白衣公子不是阿苓姐姐的未婚夫吗?”忆安眨着大眼睛,真诚发问。
“谁说他是我的未婚夫了!”白苓惊愕瞪大眼,脸霎时通红,“我们……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急切辩解着。
少女如此激动的神情,胡枝音都从没见过,不由得笑:“阿苓这般紧张作甚,就算是误会,林师兄又没在这里。”
“我没激动,我就是,就是不想被误会。”
白苓抿唇,声音越来越低,脑子不受控制地去回忆些画面。
“不是吗?”忆安不解挠头,“可这我爹爹说的啊……那可能我爹爹也误会了吧。”
忆安嘿嘿笑:“其实我也有点误会,阿苓姐姐和那位林公子太亲密了,当真像是一对。”
白苓脑中轰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