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周家桥(七)
刺刀无情地扎入那坚硬如铁的冻土之中,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犹如撕裂精美丝绸一般清脆刺耳。
古之月紧握着手中最后的半壶烧酒,毫不犹豫地将其倾倒在马克沁枪管之上。
刹那间,酒水与灼热的枪管相遇,激起一片白色的烟雾,仿佛是一场短暂而神秘的仪式。
一旁的徐天亮则悠然自得地咀嚼着口中的薄荷糖,同时仔细地数着身边的子弹。
那个装着子弹的铁盒子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宛如一件来自地狱的凶器。
他一边数着,一边喃喃自语道:
“还剩下十二发,这些子弹足够让那些可恶的小鬼子们开上十二次追悼会啦!”
听到这话,古之月微微皱起眉头,轻声提醒道:
“省着点用,咱们不知道还要面对多少敌人呢。”
说罢,他缓缓展开王文章的水文日志。
这本日志原本应该是洁白如雪的纸张,如今却已被硫磺弹烧得焦黑不堪,上面还沾染着斑斑血迹。
那些血渍晕染开来的数字,在渐渐降临的暮色中竟泛起一抹诡异的蓝色光芒。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注意到 11 月 5 日大潮的字样下方,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些像是摩尔斯密码的划痕。
正当大家想要进一步探究时,孙团长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
只见他那包裹在已经烧焦的团旗中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一丝丝黑色的血水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天亮……快扶我去机枪位……”
孙团长强忍着剧痛,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机枪阵地。
然而,徐天亮却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安慰道:
“您老就消停一会儿吧!现在这情况,您去了也无济于事啊。
等咱回到了上海,我一定给您包下整个大世界,请您听周璇唱上一整晚!”
说着,他又迅速地往团长嘴里塞进一块薄荷糖,希望能稍稍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对岸传来履带碾轧卵石的脆响。
古之月望远镜里闪过菊纹刀穗——十八师团的战车联队正在集结。
王文章用命换来的水文预报正在应验:蕰藻浜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裸露出龟裂的河床。
\"班头!\"徐天亮突然指着上游尖叫。
混浊的河水裹着蓝汪汪的泡沫奔涌而下,所经之处芦苇瞬间枯萎——芥子气污染的水源终于抵达战场。
\"防毒面具!\"
古之月刚喊出口令,徐天亮已扯下裤腰带系住团长口鼻:
\"您将就着闻点男人味!\"
第一波坦克碾过河床时,孙团长突然挣开搀扶,烧焦的团旗缠上炸药包:
\"古班长!带弟兄们撤!\"
\"要撤早撤了!\"徐天亮抢过炸药包,\"论跑路我比你在行!\"
他刚跃出战壕,九二式重机枪的弹雨就把退路封死。
古之月甩出缴获的九七式手雷,爆炸气浪掀翻了徐天亮的钢盔。
\"他奶奶的!\"机枪手滚回战壕时,薄荷糖盒上嵌着三发子弹,\"老子的比利时巧克力全喂狗了!\"
日军工兵趁机架设突击桥。
古之月突然抓起赵长庚的刺刀,刀尖挑开油纸包里的湘土:\"天亮!和泥!\"
徐天亮愣了两秒,突然抄起钢盔舀水:
\"班头你要玩尿泥?\"
两人将混着浏阳河畔泥土的毒水糊上炸药包,芥子气与硝化甘油在化学反应下嘶嘶冒烟。
“这可是张铁柱传授的独门配方啊。”
古之月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炸药包紧紧捆绑在木筏之上,一边口中喃喃自语道。
只见那一个个炸药包如同沉睡中的猛兽一般,安静地蛰伏在木筏之上,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想当年,东北军炸毁中东铁路的时候,用的可正是这个配方呢!”
古之月的话语之中透露出一丝敬畏与自豪。
就在此时,五具绑满了炸药的木筏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顺着湍急的河流奔腾而下。
而另一边,徐天亮正紧张地忙碌着。
他巧妙地利用赵长庚那根已经弯曲变形的枪管当作撞针,全神贯注地瞄准着前方。
就在日军浮桥即将合拢的一刹那间,徐天亮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刹那间,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
巨大的爆炸力量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就将战车联队的前锋部队吞没在了熊熊火海之中。
燃烧着的柴油更是顺着充满剧毒的河水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张令人胆寒的火网。
“哈哈,王文章兄弟没有白白牺牲啊!”
看到眼前这壮观的一幕,徐天亮兴奋得咧开嘴大笑起来。
然而,还未等他从喜悦中回过神来,一股强大的气浪猛地袭来,毫无防备的他直接被掀翻在地。
古之月见状,心急如焚地飞身扑向徐天亮。
当她赶到近前时,却惊恐地发现徐天亮左腿膝盖以下只剩下了一堆碎裂的骨头和血肉模糊的残肢。
“天亮!”
古之月声嘶力竭、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徐天亮的名字,她的声音仿佛要穿透云霄,响彻整个战场。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但她仍然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别担心……我没事……”
强忍着剧痛的徐天亮用尽全力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想要以此来安抚古之月那颗几乎破碎的心。
但他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却无情地揭穿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就在这时,一旁的机枪手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把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湘土,毫不犹豫地迅速洒在了徐天亮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赵哥曾经说过,这玩意儿可以止血……”
机枪手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显然他也对这种简单粗暴的止血方法没有十足的把握。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第二波敌人的坦克便已经冲破了那片仍在熊熊燃烧的火墙,带着滚滚浓烟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碾压过来。
履带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步步逼近,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孙团长宛如从天而降一般,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身姿挺拔,目光坚毅,手中紧握着那把象征着希望与力量的手枪,怒吼道:
“同志们,跟我一起挡住这些铁家伙!”
只见他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一把夺过那面正在熊熊燃烧的团旗。
尽管此刻他只有一只手臂,但他依然奋力地挥舞着旗帜,义无反顾地朝着领头的那辆日军战车狂奔而去。
“中国税警——杀啊!”
孙团长那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响彻云霄,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团长!\"古之月的驳壳枪打光弹匣也没拦住那道燃烧的身影。
孙立人跃进坦克履带的瞬间,团旗裹着的炸药包在底盘下轰然起爆。
徐天亮怔怔望着腾空的炮塔:\"这老头...真他娘刚...\"
残存日军在毒火中哀嚎。
古之月架起徐天亮往后方交通壕撤退,突然听见熟悉的金属刮擦声——
张铁柱的口琴残片被踩响,定向地雷将追兵拦腰斩断。
“东北佬显灵了……”
徐天亮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无比凄惨,
因为随着他每说一个字,鲜血便会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汩汩涌出。
一旁的班长古之月心如刀绞,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就在这时,徐天亮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班头,给我……给我唱段川江号子吧……”
古之月嘴唇颤抖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强忍着悲痛想要开口满足战友这最后的心愿。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原本被芥子气严重污染的河水像是一头失控的猛兽,突然间汹涌澎湃地漫过了堤岸,向着他们席卷而来。
生死关头,徐天亮不知哪来的力量,猛地一把将身旁的古之月用力推开,并声嘶力竭地吼道:
“走啊!记得……记得给老子刻碑……”
话音未落,那浑浊不堪且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毒水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他彻底吞没。
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薄荷糖铁盒从徐天亮的口袋里滑落出来,
它在水面上打着旋儿,仿佛也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可终究还是无力抵挡命运的洪流,缓缓地沉入了那深不见底、永恒黑暗的水底。
当十八师团那令人憎恶的膏药旗插上了周家桥的时候,古之月却幸运地顺着河流一路漂流到了入海口。
此刻,他怀抱着已经牺牲的战友王文章的水文日志,那本日志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