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此时有人问江鹿聆可曾后悔?
她想,她会说不后悔。
江鹿聆看了眼识海再次被隐入了一道剑意的江鹤倾,然后又看了眼陆溪月的嘴角,虽然那里早已被江珩擦拭干净,但在江鹿聆看来,依旧红的刺眼。
她握着陆溪月的手紧了紧。
所有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她也有。
......
邪魔被灭杀干净,雪晶群山再次恢复了静谧,虽然他们没有看到姬无涯的记忆,但当江珩以一剑斩碎那巨大眼眸的时候,好像一切都不再需要解释。
千山云海楼有江珩和陆溪月以身相护,瑶光仙府则和千山云海楼的情况一样,他们的少主皆是邪魔的灭杀对象,至于天衍门,则是身先士卒,抵挡在合体期邪魔的最前方。
他们以数十位弟子的性命,换来了不可辱没的名声。
没有人再去问天衍门到底干了什么,哪怕他们还心有疑虑,却也没有人会踩着刚刚还拼死保护他们的修士的血,去质问。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死死地闭上了嘴巴。
而就在众修士都纷纷在千山云海楼的山峰之下拜别,打算离开雪晶群山的时候,天衢的身影突然出现。
他才一出现,便在天际放出了一幅巨大的影像。
或者说,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来自于曹怀仁。
里面清楚的讲述了这两千年来他和邪魔之间的合作,从最开始派人在散修中散布秘术、种下魔种,再到三门大比之后的激活魔种、诬陷天衍门,最后到曹怀仁魂飞魄散的结局,全部都放了出来。
整个雪晶群山都陷入震动,而几乎所有的天衍门修士都对此感到羞愧的抬不起头。
不过亦有少部分修士对此感到惶恐、愤怒。
惶恐不安的自然是曹家人,曹怀仁的身份是曹家家主,他背叛正道,成为邪魔走狗,都不用想,他们就能猜到自己未来的结局。
而愤怒则分两种,一种是对曹家人,一种是对天衍门的现状。
天衢便是第二种,他看着天际之上的影像,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甚至能切身感觉到自己的脸面还有天衍门的脸面正被人放在地上来回碾压。
他怒火冲天。
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一手促成。
当影像放完,天衢什么话也没说,抬手就将影像收起,随后他来到了千山云海楼的山峰之上,待大手一挥,万象山水图便被甩在了江鹿聆的脚边。
他没再多停留一步,转身就走。
除了江珩和陆溪月,所有人都看的一愣一愣的。
江鹿聆看着脚边的至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捡还是该踢。
就,挺无助的。
陆溪月轻笑着看了江珩一眼,待江珩的神魂之力在万象山水图上仔细扫过,他才用灵力将其送到了江鹿聆的手中:“拿着吧,这是天衍门对你在万人大比之中灭杀邪魔的感谢。”
“......”天衍门能有这么好?
而且,天衍门怎么会知道她在画卷中都干了什么?父亲不是说他们绝对不会知道么?
江鹿聆心中十分有十二分不信,但她看着自家的老父亲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还是乖乖的将画卷握在了手里。
从刚刚天衢抹除了刻画在万象山水图上神魂印记之后,她就有种想要碰触它的冲动。
她下意识摸了摸眼角,这种感觉和先天灵眸的吸引很像,可这一次,却并不是来自于天生灵眸......
那是因为什么呢......
江鹿聆想的入神,而另一边,江珩还在继续开口:“聆聆,这万象山水图水土双生,可攻可守,可辅可困,是一件很适合你的法宝,只是它身为极品灵器,哪怕你现在的神魂已然不弱,但祭炼之事,还是有......”
一定......困难的......
江珩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江鹿聆便已经完成了最初始的神魂印记。
他亲眼看到了那连合体期大能都认主困难的万象山水图,在江鹿聆神魂的试探性碰触之下,立刻就黏糊糊的凑上去的样子。
这种反应,江珩见过,那并不是因为江鹿聆的神魂太强大了,灵器抵抗不得,而是因为那万象山水图有极为强烈的认主意愿。
江珩和陆溪月再次对视一眼,彻底确认了当初在知道江鹿聆能在万象山水图中炼制出九阶阵法时所产生的怀疑。
九阶阵法需要连通天地,唯有半仙器或是半仙器之上的品阶才能模拟。
这万象山水图,只怕不仅仅是件顶级灵器这么简单,它应该曾是件半仙器甚至是仙器,只是和当初的洛水一样,被不知明的原因导致等阶倒退。
而它比洛水还要惨,从它跌落到顶级灵器就能知道,它的器灵已经消失了,如今剩下的,只有微弱的本能。
顶级灵器不可能存在的认主本能。
只是——
它为何会选上聆聆呢?
江珩和陆溪月不知道,但他们看着江鹿聆自然而然地开始祭炼的模样,决定再在雪晶群山呆上几日。
陆溪月看着几个得知消息而纷纷陷入修炼的孩子们,神色温柔,转眼,她传音道:“听澜他,这次可要随我们一同回去?”
她的眼神带着期盼,江珩伸手揽住她的肩,传音轻叹:“夫人,再给他些时间,他是我们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如果他想通了,要回来,我们就站在门口欢迎他,如果他没有......”
“那我们只要知道他平安,就足够了。”陆溪月接着江珩的声音说道。
她的眼睛莹润润的,但是没有一滴泪流下,甚至她的嘴角都挂着笑:“只要他平安,就足够了。”
江珩拍了拍陆溪月的肩头,然后缓缓看向远处,仿佛在看着某个人。
“师娘......”
一声轻叹,在距离雪晶群山极远的位置响起,一个穿着一袭雪色大氅的身影悠悠开口,然后又羞愧的低下了头,他的声音有些破碎,像是在思念,又像是在认错:“师父......”
寂静无声,哪怕江珩能清楚的听到,却依旧没有回应。
不是因为责怪,恰恰是因为足够的珍重。
江珩不知道这声应下去,会不会动摇江听澜不想回家的心。
他和陆溪月都明白,若是他们开口,哪怕江听澜再怎么不愿,也会回到云海城,回到他们的身边,这两千年来,他们若想让他回家,他们有一万种方式,可他们始终没有这么做。
江听澜对家人、对回家一事有心结,只能他自己解。
若不解开,就强行让他回来,是在伤害他。
只有他自己想明白,解开心结,才是他该回家的时候。
江珩默默地收回视线,而江听澜的心情也在缓缓平复,与此同时,天衢的身影也出现在江听澜的身侧。
天衢的眼里满是愤恨的血丝,他咬牙开口:“你让我做的我都做完了,禁制,是不是可以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