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千绪拼尽全力地奔跑着,凛冽的寒风无情拍打在她的脸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未融化也未结冰的积雪,她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她边搜寻着三个孩子的身影,边再次痛苦地直面心底里最深处的记忆。
在哪?那时候的他们现在跑到哪了?快想起来!
突然,一道回忆闪过,西川千绪的脚步一顿,瞳孔猛缩,迅速调转方向朝一个小巷跑去。
这条小巷人迹罕至,仅仅可以容纳两人并排通过,幸好她的身材比较纤细,只是跑起来手臂总会摩擦到墙壁,不过这不重要了。
她的目光迅速搜寻着周围,在看到前方的脚印时眼睛一亮,提速追了上去。
快啊,要来不及了!
西川千绪循着记忆左拐右拐,在看到三个身影时眼里露出喜悦,却在看到近在咫尺的小巷出口时心脏几乎骤停。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手臂狠狠摩擦在狭窄的墙面上,甚至有一根铁钉扎进脚心,她也仿佛浑然不觉。
“小心——”
西川千绪大喊着,争分夺秒地跑到三人身后,紧紧拉着最后面的宵宵和阿灵,宵宵和阿灵的手又被妍妍紧紧抓着。
西川千绪使出全身力气拉着三人向后倒去,三个人的重量狠狠压在她身上,她的后脑勺亦重重撞在地上,渗出些许血迹。
“嘀——”
汽车尖锐的喇叭声和刺耳的刹车声在小巷口响起,一个男人紧急刹车,从车内冲出来指着地上的四人怒骂道:“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走路不看路吗?!”
意识模糊间,西川千绪无力地笑了笑,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向跪在身边大哭的三个孩子,“是啊,投胎,差点就投胎了呢……”
“还好这次一切都来得及。”
“对不起,宵宵,阿灵……”
在终于说出深埋心底已久的道歉后,她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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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看了眼坐在沙发上低头沉默的老人,又看了看皱眉想要将车开出土坑的男人,决定出去帮他个忙。
“嗨,我帮你。”
他轻轻抬了抬手,打了个招呼。
男人从困惑中抬起头来,打量一眼思考一瞬,回想起他就是早上见过的那个拽哥。
这次拽哥戴着墨镜,更像拽哥了。
男人微微皱眉,但也深知自己恐怕是开不出这车,便起身将驾驶座让给了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是跟萩原研二一同长大的,作为多年的好友车技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很快,他就将车子从大坑里开了出来。
男人面露感激,真诚地上前和他握手道谢,“谢谢您啊,您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他将一张名片放在松田阵平手里,再次道谢后转身进入店铺。
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一眼,姓顾?xx集团的董事长,是挺有钱的,符合西川千绪说的那个富豪的形象。
“老人家?老人家?!”
店铺内传来顾先生越来越着急的呼唤声,松田阵平脸色一凝,抬脚走了进去。
只见老人被妍妍推倒在地后便撑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刚刚还好好的,只是低头沉默着,没想到只是帮个忙的功夫,他就出了状况。
只见老人半边身子瘫在沙发上,左眼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着,左手手臂也无力地垂下,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而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快叫救护车。”
松田阵平脸色骤然一变,顾先生急忙掏出手机拨打120。
松田阵平则直接背起老人往外走去,这里的小巷没有特殊建筑物,也就没有路标,况且村子内道路错综复杂,救护车即使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他背着老人放到顾先生的车后座上,随即坐在驾驶座上。
顾先生打完电话看向这边立马会意,坐在副驾驶上。
松田阵平抿抿嘴,他不是很适应这里驾驶座在左边的车型,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
他迅速启动车子,一手握着方向盘,在村子里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疾驰而去,一手给西川千绪打去电话。
“嘟——嘟——”
西川千绪的电话始终显示无人接听,松田阵平回想起她离开前眼底不顾一切的焦急与决心,心里渐渐涌起不安,踩油门的脚开始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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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松田阵平和顾先生靠坐在抢救室外的座椅上,顾先生交完钱皱着眉联系助理去寻找几个孩子。
松田阵平在走廊内来回踱步,不停地一遍又一遍拨打西川千绪的电话,在一次又一次的无人接听下脸色变得惨白。
“哇——姐姐你醒醒……”
突然,他听到走廊另一头传来几个孩子的哭声,很像阿灵和宵宵那两个家伙。
他唰地一下站起身来,疾步朝声源走去。
松田阵平在经过一个拐角时看到了正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着走的西川千绪和三个满脸泪水跟着小跑的孩子。
他的呼吸一滞,心跳一停,绷紧脸跟了上去。
妍妍感受到身边的一阵冷风,微微一愣,抬头就看到昨天那张温柔大哥哥的脸,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瞬间断裂,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溢出。
……
西川千绪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是美好的回忆,也是痛苦的噩梦。
在梦中,初春暖阳之时,嫩芽新发之下,三岁的她突然出现在一家店铺前沉沉睡去。
再醒来她就成了那位爷爷的第一个孙女。
两年后她有了两个新的弟弟妹妹,一个叫宵宵,一个阿灵。
她很喜欢和他们玩,因为她年龄最大,所以总是既当姐又当妈地照顾他们,但她很开心。
每次生日或者新年之时,爷爷总会变魔法似的从大棉袄里掏出三个又大又圆、金黄色橙子分给他们,她特别喜欢。
不论严寒酷暑,他们的相处模式始终如一。她经常和弟弟妹妹打打闹闹,爷爷总是躺在椅子里笑着看着他们,直到睡去。
日子就这样平淡又幸福的过下去,她以为他们一家四口会永远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
直到十一岁那年的大年初一,她睁开眼就感觉爷爷好像沉默了许多,爷爷却只是让她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过会儿回来。
一个小时后她怔怔地盯着爷爷凶神恶煞的脸,那张永远充满慈祥的脸是变得如此陌生。
爷爷把橙子摔在他们身上,还抄起扫帚要赶走他们,她的内心充满绝望与怒火,拉着弟弟妹妹跑出去,她就不信靠自己养活不了他们!
十一岁的她不知道去哪,只是凭着感觉拉着弟弟妹妹乱跑,直到跑出一条小巷,她的手中骤然一轻。
她回头看去,弟弟妹妹倒在血泊中,鲜红的血迹倒映在满是惊恐的眼里。从此,一枚烙印深深地刻在她心里,再也不曾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