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台坊是个玩乐的地方,这里是勾栏瓦舍、赌场的聚集地。
云星经常来的金钱巷就在这。
还好朱三的家在街头,要是从那路过,江成都会觉得尴尬。
此时,屋外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人人手里拿着花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打擂台猜灯谜。
一行人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斑驳褪色的木门,两边墙上还有粘贴春联留下的纸印。
这是个二层小院,尸体就在正中的厅里,樊老和肖平正在验尸。
林知夏挤出人群,衣袖划过一位少年的兔子灯,跨进门槛时,她看到门上有一个残缺的血指印。
发现死者的是邻居,当时门半开着,那人路过,看到朱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便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血指印,很可能是凶手慌忙逃离时留下的。
林知夏走进去,围墙两边的角落,一边放着柴火,一边是用木板搭造的简易厨房。
厨房里有两方长桌,上面还有残留的面粉。
虽然简陋,却也器具齐全,土灶上还挂着腊肉腊鱼。
看来这家人生活条件不错,毕竟这个院子不管租还是买都不便宜。
比榆林巷自家的那个破院子还要贵一些。
林知夏走进正厅,地上散乱着一些器具,屋中方桌倾倒,四条长凳也是东倒西歪。
地上还打碎了两个酒坛子,但酒味不重,地上的酒渍也不多,想来砸碎时酒坛已经空了。
从现场的痕迹看,死者和凶手搏斗过。
林知夏走到尸体跟前,尸体是趴在地上的,其后脑勺戳进一把七字型农用镰刀,此刻正高高立着。
现场出血量不多,靠近尸体后可以闻到很明显的酒味。
樊老抬头:“死者身上有外伤,死因是镰刀戳进脑后头骨,脑内出血而亡。
死者受伤后,并没有立即失去意识,而是朝前爬了几步,估计是想向路人求救。”
樊老举起死者的手,其指甲里全是沙土。
林知夏看着死者爬行的方向,还有不远处地上碎掉的酒坛子。
“看来他喝的不少,爬的方向都偏了几寸。”
樊老撑开死者的嘴,凑近闻了下。
“喝的是孙娘酒铺的竹叶青,每升八十文,这酒还好,不容易上头,有可能是因为脑后受伤产生眩晕,导致他意识没那么清醒。”
樊老对汴京各处的酒,都如数家珍。
江成注意到,黑色的房柱旁有喷溅型的血迹,地面上还留下一条痕迹,似是被硬物划过。
他抬头,看见林知夏蹲下身,看着地上的一颗橡栗,在其后面,还有滑擦的脚印。
江成主动凑过来:“从这个脚印到柱子边,差不多跟死者的身高平齐。”
阿昼拿来绳子,比了一下,确实一样长。
而死者的鞋底有磨过的痕迹。
林知夏没有抬头看江成,却还是接了话。
“就现场的血迹分析,死者有可能在后退的时候,踩到了橡栗滑倒,头刚好磕到那把镰刀上。”
因为那把七字型的镰刀,刀口是直的,与刀柄呈垂直状态。
若是死者摔倒后,在逃离时,凶手拿起镰刀行凶,不会造成这样的横切刀口。
江成见林知夏接了他的话,心下一松。
“只是这朱三腚宽大腿粗壮,一颗手指大小的橡栗,就算醉酒慌乱上踩到,应该也不至于会栽下去,最多是踉跄一下,这地面满是沙土又不滑。”
林知夏点头:“除非,当时有人推了他一把。”
江成嘴角一勾,他们还是很有默契的。
林知夏去了二楼的两个卧房,发现柜子抽屉都被人翻过,床榻上的席子都翻了过来。
林知夏走下楼,问宋大:“死者家属呢?”
“一个小女孩,之前还在。”宋大去院外找。
樊老道:“我先带着尸体回衙门,开颅后给你们详细结果。”
衙役正准备将尸体抬走,何氏戴着头巾挑着货担回来了。
她女儿站在旁边,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一只手拿着擀面杖,一只手提着个炉子。
“何婶子,你不是看灯去了吗!怎么又摆摊了,你家男人都没了,你还回得这么晚!”
晚饭时分邻居还跟朱三说过话。
朱三当时说何氏看灯去了。
邻居小孩来通知,何氏听说家里出事也没收摊,只打发女儿回家看看,把那锅饼卖完了才回来。
就是她女儿发现米缸下的钱不见了。
朱月把情况和衙役说了,就又跑到集市上给她娘帮忙去了。
母女俩都好似对朱三的死毫不在意。
何氏听着邻居的调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挑着东西就要往院里走。
衙役将她拦下。
“朱三死了,现场要保护起来,你们暂时不能进去。”
何氏这才开口,不满道:“他死他的,你们查你们的,我进去又不妨碍你们什么!”
何氏冷淡的话语让周围一静。
尤其是衙役抬着尸体就站在院中,她甚至没想过去看一眼。
林知夏挑了挑眉走过去,宋大指了指何氏旁边的女童。
“楼上也被翻过,你先确认一下有没有丢其他东西。”
官府发了话,何氏才放下挑子。
衙役跟着她进屋。
林知夏走到货担旁,还能闻到烧饼的味道。
她看到架子上,还有几个面团,旁边的小格子里,有葱、姜、芝麻,还有碎肉。
这东西堆得比林知夏个头都高,她稍稍掂了一下,就知自己定然挑不起来。
何氏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竟这样大。
她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女童。
“你叫什么名字?”
“朱月,月亮的月。”女童指着天上的圆月,脆生生地回道,眉宇间并无多少害怕。
“你不害怕吗?”林知夏继续问道。
朱月摇头:“我不怕,反正爹爹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隔壁婶婶说爹爹死了,她肯定是在骗我。
他要是像祖父那样死了,就不能打我,也不能抢阿娘的钱了。
那米缸里的钱肯定是爹爹偷走的。”
看来,这个朱三经常喝的烂醉如泥,还经常偷家人的钱。
“你爹他经常打你?”
朱月嘟着嘴,将头转到一边。
林知夏从怀里拿出一小包桂花糕,那本是为兄长准备的。
她里里外外包了三层。
“请你吃。”林知夏捧着糕点笑道。
江成远远地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