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晌午，蝉鸣刺破溽热。君药石膏一袭素白直裰，袖口银线绣着层叠山峦纹，腰间玉坠却是块天然生石膏结晶。他站在渡口青石板上，望着河道里蔫头耷脑的莲叶，剑眉微蹙：\"这暑气来得蹊跷。\"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清润嗓音：\"君上请看。\"臣药知母将竹骨折扇\"唰\"地展开，扇面墨迹竟是幅人体经络图。他蓝绸襕衫被汗水浸透，仍不疾不徐道：\"三日间发热患者二十七例，皆面赤气粗，舌苔黄燥。\"
渡口突然喧闹起来，几个壮汉抬着竹榻疾奔而来。榻上老丈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汗出如浆浸透葛布中衣。佐药粳米忙解下腰间黄绸布袋，指尖捻起几粒莹白玉米：\"汗多伤津，当护胃气。\"使药甘草已俯身搭脉，杏色裙裾扫过青苔：\"洪脉如波涛，确是气分大热。\"
石膏广袖一振，袖中飞出片片霜花。那霜花遇热即化，在老丈额前凝成薄薄冰雾。\"阳明经热，非辛凉重剂不能清。\"他并指为剑，霜气沿手足阳明经游走，所过之处肌肤绯红渐褪。知母见状立即捻诀，淡蓝水汽自扇骨渗出，顺着霜痕浸润燥热的经脉。
粳米忽然轻呼：\"且慢！\"她将米粒碾作琼浆，在老者中脘穴画了个太极：\"石膏知母皆大寒之品，需以甘平佐制。\"甘草会意，腕间金铃轻摇，清甜药香裹住寒凉之气，缓缓沉入丹田。
河风忽然转了方向，带着荷叶清香穿街过巷。老丈长出一口浊气，眼皮微颤：\"这火烧火燎的劲儿...散了。\"围观乡民啧啧称奇，却见四位药师神色愈发凝重。知母合拢折扇敲打掌心：\"邪热虽退，阴液已伤。当以竹叶石膏汤善后。\"
夕阳将四人身影拉得老长。粳米边走边揉着空布袋：\"明日要去东村看诊，得再备三斗香粳米。\"甘草拨弄着金铃笑道：\"我那甘草井水也该换新了。\"石膏默然望天，袖中霜花时隐时现。知母轻摇折扇，在暮色里写下新的药方。
三更梆子敲过三响，东村祠堂却灯火通明。白虎汤四人踏着露水匆匆赶来，只见竹席上躺着个精壮樵夫，浑身滚烫如炭，偏又蜷缩着紧裹棉被。粳米指尖刚触到被角，便被喷涌的热浪灼得后退半步。
\"白日砍柴时饮了冰镇酸梅汤。\"村正捧着青瓷药碗直哆嗦：\"戌时忽然寒战高热，灌了桂枝汤反而...\"
知母折扇悬在病人唇边，看着凝结的水珠沿着扇骨滚落：\"虽恶寒但口渴欲饮冰水，虽战栗却面红目赤——这是阳明热盛，格阴于外。\"扇面经络图中的手阳明大肠经突然泛起赤芒，与病人颈侧跳动的脉搏遥相呼应。
石膏广袖翻卷间带起凛冽霜风，却在触及棉被时骤然收势。他双指虚按病人趺阳脉，眉间川字纹愈深：\"热邪盘踞中焦，当用白虎汤直折火势。然此人午时暴饮寒凉，胃阳已伤...\"
\"君上莫忧。\"甘草解下腰间五色丝绦，土黄色光芒忽明忽暗：\"待我以甘缓之法调和阴阳。\"她将丝绦绕在病人手腕，金铃轻振间，原本紊乱的脉象竟渐渐现出洪大之形。
粳米趁机将新碾的米浆注入药壶，看着莹白玉粒在沸水中舒展：\"生石膏三十两先煎，知母十二两后下，粳米六合缓其峻烈。\"她忽然抬头望向正在配药的知母：\"今次可否减知母为十两？此人寒热错杂...\"
\"不可。\"知母扇尖点在药秤准星上纹丝不动：\"热邪深伏，非知母之润不能引石膏入阴。\"蓝衫无风自动，腰间悬着的药囊渗出丝丝寒雾，与石膏袖中霜华在空中交织成太极图案。
药成时分，樵夫突然暴起，棉被下竟蒸腾出白茫茫水汽。石膏并指疾点其曲池、合谷二穴，霜气如银蛇窜入经脉。知母的淡蓝药雾紧随其后，在阳明经上凝成晶莹露珠。粳米见状将温热的米汤徐徐灌入，甘草的五色丝绦已化作流光缠绕中脘。
晨光初现时，樵夫披着单衣坐在廊下喝粥，额角还沾着石膏留下的霜痕。\"昨夜像是抱着火炉跌进冰窖。\"他挠头憨笑：\"现在胸口这团火倒是灭了，就是舌头还有点麻。\"
石膏闻言突然转身，袖中霜花簌簌落地。知母会意，执起病人手腕细诊：\"石膏辛寒走而不守，故有短暂涩口之弊。\"他转头对正在收拾药箱的甘草叮嘱：\"午后用你蜜炙过的甘草三钱，辅以麦冬五钱...\"
祠堂飞檐下的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混着甘草清亮的应答飘向远方。四位药师踏着晨露走向下一个村落，背后的药箱里，白虎汤的君臣佐使正在晨光中静静交融。
晨雾未散，四人已在山道间疾行。石膏广袖掠过沾露的忍冬藤，忽而驻足凝视叶片上凝结的霜纹：\"昨夜病案，正合《伤寒论》'表有热里有寒'之辨。\"他指尖轻弹，袖中霜花竟在半空凝成经文——正是白虎汤方论的金色篆文。
\"君上明鉴。\"知母折扇接住一片飘落的篆字，扇面经络图流转起琥珀色光芒：\"石膏辛甘大寒，专入肺胃气分，如凉雨降暑热；臣以知母苦寒润燥，既助石膏清金生水，又能滋肾阴除烦渴。\"扇骨忽然渗出晶莹露珠，坠地成霜又化甘霖，恰似白虎汤清热保津之妙。
粳米解下黄绸布袋轻晃，新收的粳米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晕彩：\"我这粳米甘平，可不只是和胃这般简单。《本草思辨录》有云，其黏稠汁液能载石膏重坠之性上达肺络，又不碍知母下行润肾。\"她将米粒撒入山泉，水面竟浮起太极纹路。
甘草腕间金铃忽然无风自鸣，五色丝绦在山风中舒展如虹：\"甘草之甘，非独缓急。土性中和，能引石膏知母寒热药性归经，正如《药品化义》所言'调和中外，贯通表里'。\"她摘下一朵野菊别在鬓边，花瓣触到丝绦瞬间，竟褪去苦味转为甘香。
行至山巅，忽见官道旁停着辆华盖马车。锦衣小童拦路作揖：\"家主热病月余，群医束手...\"掀开车帘，但见老者虽盖狐裘却踢开衾被，面若涂朱而舌绛如莓。石膏双指隔空划过其胸腹，霜迹在膻中穴凝而不化：\"热入营分，气阴两燔。\"
知母折扇骤开，扇面经络图已转为营卫循行时辰：\"当用白虎加人参汤，君上以为如何？\"扇骨轻敲车辕，竟震落三颗晨露，恰落在石膏掌心凝成参形冰晶。粳米已取出备用的辽东参片：\"人参甘微苦凉，益气生津，正合'热炽津伤，元气欲脱'之候。\"
正午时分，马车内蒸腾起奇异景象：石膏化出的寒霜如银河倒悬，裹挟着知母的湛蓝药雾渗入毛孔；人参精华化作金线穿梭其间，粳米汤气托着药性周行全身；甘草丝绦在老者百会、涌泉间织就光网，将肆虐的热毒缓缓收拢。
暮色四合时，老者披衣下车长揖：\"诸位妙手，老朽这烦渴十余日的症候...\"话音未落，甘草已递上盛着梅子饮的青瓷盏：\"您脉象虽平，胃阴未复。晨服益胃汤，暮食百合粥，切记薄滋味、戒嗔怒。\"
四人背影渐隐于星河初现的山道。他们药箱里，生石膏的霜华与炙甘草的蜜香悄然交融；粳米袋中，未用完的参片正渗着淡淡津液；而知母的折扇在夜风里自动书写着新的方歌，墨迹未干处依稀可见：
\"白虎汤清气分热，膏知粳草四般列。
阳明白虎辨分明，热渴汗洪四大征。
若逢热厥假寒象，尤须细审舌脉情。
更晓佐使深意存，护胃存津妙法生。\"
林间萤火忽聚忽散，恍如万千药性在山川经络间流转。而白虎汤的君臣佐使之道，正在这永不止息的阴阳交替中，守护着人间寒热平衡的天道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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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汤
《伤寒论》
【组成】石膏碎，一斤 知母六两 甘草炙，二两 粳米六合
【用法】上四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现代用法：水煎，米熟汤成，温服）。
【功用】清热生津。
【主治】气分热盛证。壮热面赤，烦渴引饮，汗出恶热，脉洪大有力。
【证治机理】本方原为治阳明经证的主方，后世温病学家又以此为清气分热盛法的代表方剂。上述二证皆因里热炽盛，充斥内外所致。里热炽盛，则壮热面赤而恶热；热灼津伤，则烦渴引饮；里热蒸腾，逼津外泄，则汗多；热盛于经，则脉洪大有力。里热炽盛，充斥内外，邪既离表，故不可发汗；尚未致腑实，不宜攻下；热盛津伤，不宜苦寒直折，法当清热生津。
【方解】生石膏辛甘大寒，入气分（肺、胃经），内清外透，既可清气分大热，生津止渴，又可透热除烦，重用为君。吴鞠通《温病条辨》有“白虎本为大热出表”之说。知母苦寒而滋润，既助石膏清泄肺胃之热，又滋阴润燥生津，救已伤之阴津，用以为臣。君臣相须为用，既清胃热又养阴津。佐以粳米、炙甘草益胃生津，并防石膏大寒伤中；又炙甘草调和诸药，兼作使药。本方为治疗伤寒阳明经证，或温病气分热盛证之基础方。
【配伍特点】重用辛寒清气，伍以苦寒质润，少佐甘温和中，则清不伤阴，寒不伤中。
【方歌】白虎汤用石膏偎，知母甘草粳米陪，亦有加入人参者，躁烦热渴舌生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