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从玉面色苍白,刚包扎好的伤口处隐隐作痛,他躺在床榻上,看着白镜禾,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白镜禾靠在案几前给自己的胳膊揉着药油,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几分疲惫。“放心,慕淮我已经让人送回去了。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不然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说了。”
安从玉闻言,心中一惊,猛地想要起身,却因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没机会说是什么意思?”话语里满是急切与不解,伤口的疼痛此刻也被抛到了脑后。
“明日我便要下旨,说你这个皇贵妃与赤蜀皇室有血脉关系,不宜伴君,褫夺皇贵妃的身份,废妃出宫。而慕淮那边的旨意则是,昨夜孤遇刺,白慕淮救驾有功,特册封为崇亲王,原摄政王府改为崇亲王府,待过些时日,我再给你和慕淮赐婚。”她边说着,边走到床榻前,示意安从玉躺好,别乱动。
安从玉听着这一番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镜禾,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了,我…”他低下头,不敢直视白镜禾的眼睛,一直在白镜禾面前表真心,现如今却移情于白慕淮,这实在让他无颜面对眼前之人。
白镜禾微微叹了口气,走到一旁倒了杯水,递到安从玉面前,“从玉,你对我的真心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喜欢溢于言表,我看得出来。”她顿了顿,声音放柔,“可是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对吗?它无关结识的早晚,无关遇见的方式,甚至无关对方是谁。就在你为了慕淮几乎发疯的那一个瞬间,我便确定了,在你心里的人,已经是慕淮了。”
安从玉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那杯盏,“我自己之前并未发现对慕淮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和慕淮在一起很轻松,直到你说,你要打断她的腿,送她去戈越和亲,我才惊然发现,我不能接受她受到任何伤害,只要她好好的,要我死都可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哪怕是现在,还在心底后怕,还好这只是白镜禾设的局,而不是真的。
白镜禾在床边坐下,目光望向远处,似是陷入了回忆。“我还记得初见你时,你在丞相府花园里,还是个一身素色衣衫的少年,我因为平衡朝堂,甚至都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便迎你入摄政王府,做了我的侧妃,不仅与你没有夫妻之实,还一次次回避你的情意,终是我对不住你。”
白镜禾从怀中掏出几把钥匙,放进安从玉手中,“这是摄政王府的钥匙,以后就是你和慕淮的崇亲王府了,这宫中的日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囚笼一般。你与慕淮,若能真心相待,出宫去过寻常日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安从玉望着白镜禾,心中百感交集,曾经,他以为自己会在这宫中与白镜禾相伴一生,可命运却开了个玩笑,让他遇见了白慕淮,“镜禾,你以后…打算如何?那昭言可还能让你入得了眼?”他轻声问道。
白镜禾起身准备离开,没有回头,“这天下,还有诸多事等着我去处理,见过楚千墨和你这般的男人,剩下的人,如何入得了眼?若说下棋,昭言与你相比,差远了。”
安从玉听着这话,心中一酸,眼眶也微微泛红,“镜禾…”白镜禾转过身,打断了他,“什么都不必说,只愿你与慕淮此生能平安喜乐,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旨意一下,便会有人来接你出宫。”说罢,白镜禾转身向门口走去。
“镜禾!”安从玉叫住他,白镜禾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安从玉的声音里满是感激与不舍。
白镜禾微微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将门缓缓关上,似是将这段过往彻底封存。
白镜禾觉得周身疲惫,她慵懒地抬了抬手,声音带着几分倦意,向身旁的怀秋吩咐道:“去,放一汤池水来,我想好好泡个澡。”
怀秋应了一声,赶忙去准备。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汤池便准备好了,白镜禾缓缓褪去身上繁复的华服,踏入那温热的池水中,闭眼沉浸其中,感受着一天的疲惫渐渐被这暖水驱散。正昏昏欲睡之时,她敏锐地察觉到汤池阁里进了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她心中一惊,却佯装没发现,依旧闭着眼,可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听着动静。
来人是两个,白镜禾在感觉到其中一人下水的瞬间,突然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然而,当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很快就后悔自己睁眼了。映入眼帘的,是那新纳的两个少年,他们只穿着轻纱的衣衫,在水汽氤氲中,显得格外惹眼。白镜禾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顺手将掐住的少年推进汤池,动作干脆利落,随后扯下一旁架上的寝袍披上,手指着两个少年,厉声吼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全都给孤滚出去!”
怀秋正在外头候着,听见白镜禾怒吼的声音,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跑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两个轻纱透体的少年,顿时羞得惊声尖叫,“啊!你们怎么进来的,还不快出去!”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白镜禾披着湿透的寝袍走出汤池,一阵冷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怀秋见状,急忙说道:“奴婢去给陛下拿件干衣裳。”说完,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刚跑出门,就撞见端着干衣裳走过来的昭言。昭言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把衣服递给怀秋,脚步却没再往前迈。
白镜禾穿好衣服走出去,目光落在立在一旁的昭言身上,开口问道:“既然已经回宫,便不用再穿白衣了,还有,你怎么会来?”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似乎想要看穿昭言的心思。
昭言微微欠身,恭敬地回答道:“宫里的消息传得快,陛下的圣旨都还没下,宫中上下却都知道陛下废黜了皇贵妃的事。他们便觉得没了皇贵妃,自己就有机会承宠了,我告诉他们行不通,他们却非要一试,反而惹怒了陛下。”此时昭言说话的神态和语气,简直和安从玉如出一辙。
白镜禾看着昭言,目光深邃,似乎想要琢磨透眼前这个人。她在心中暗自思忖,昭言究竟是本性如此,还是在刻意模仿安从玉呢?
“你没有这样想吗?曾经宫里最受宠的皇贵妃如今被废,而你是三位新妃里和孤走得最近的人,你的机会远远大于他们二人,你就没有动心思?”白镜禾目光直直地盯着昭言,语气直白。
昭言毫不畏惧地迎上白镜禾的目光,坦然说道:“不是动心思,而是动心,陛下风姿貌美,昭言是个男人,自然不能免俗。可是,见过赤蜀王和皇贵妃之后,昭言便有自知之明了,我等凡夫俗子,陛下根本看不上。”他的话语坦诚,没有丝毫掩饰,这点倒是让白镜禾对他刮目相看。
白镜禾微微颔首,心中对昭言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她顿了顿,说道:“听闻你学识渊博,只因身是寒族无法出头,明日陪孤处理政务如何?”此刻,白镜禾头疼的不是后宫缺人,而是朝中缺人才,她倒是希望昭言能成为她朝堂上的得力助手。
“好。”昭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接着又说道:“夜深了,陛下早些休息,昭言告退。”他离开时,给白镜禾行的是朝中官礼,从这个细节便能看出,他的心思还真的不在后宫,而在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