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坐在岸边继续默不吭声的少女,她看向河道那漠然的神色,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顾清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秋天的温度,此刻已经有了些凉意,瑟瑟的秋风无情地吹过,两次入水的两人,这会儿被风一吹,不禁同时打了个喷嚏。
那喷嚏声打破了沉默的氛围,仿佛也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
过后,两人的视线忍不住对望一眼,不知为何,竟同时笑出了声。
那笑声在空旷的河堤边回荡,带着一丝苦涩,一丝无奈,却也带着一种莫名的释然。
过了一会儿,等那短暂的笑声渐渐消散在空气中,陆嫣然的神情瞬间又恢复了那麻木又冷淡的模样。
仿佛刚才那一抹笑容从未出现过,她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而冷漠,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清和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挠了挠头,脑海中一片混乱。
在这极度无措的状态下,他脑子一热,也没来得及多想,便开口说了一句。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努力闯闯试试啊,不行再死嘛。”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心里懊悔不已,暗自思忖
【完了完了,谁会这么劝说一个寻死的人啊,这话说得也太离谱了,她会不会更加想不开啊。】
谁知,对面那个原本神情孤傲冷漠的少女,听到这话后,竟缓缓转过头来,动作像是放慢了无数倍。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顾清和,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别样的光彩,像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点微光。
她认真地看着顾清和,嘴唇微微颤抖,轻声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觉得,你说的对。”
那声音很轻,轻得如同一片羽毛飘落,但在顾清和的耳中,却仿佛是一声惊雷,打破了两人之间那死寂般的沉默。
就这样,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因为这样一个意外认识了。
彼时正在一边读大学一边兼职拍戏的顾清和,收留了无处可去的陆嫣然。
顾清和虽然年长陆嫣然几岁,可生活里处处透着生疏和青涩。
他就像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对演戏和学习以外的生活诸多琐事一知半解。
每次做饭,不是把盐当成了糖,就是忘记了关火,把饭菜烧得焦糊。
洗衣服的时候,也常常把深浅颜色的衣服混在一起,结果弄得衣服颜色斑驳。
反倒是陆嫣然这个年纪还小了几岁的小姑娘,处理起事情和照顾生活日常,却是得心应手的模样。
顾清和身为一个男人,因为种种顾虑一直也不好开口打听关于陆嫣然的事情。
他害怕自己的询问会再次揭开她心中的伤疤,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泛起波澜。
还是后来陆嫣然主动提起一些事情,才从侧面了解了她的过去。
简单的来说,那是一个被原生家庭深深伤害的悲剧。
陆嫣然的家庭,父亲与奶奶的重男轻女思想严重。
她的生母是个病弱且没有主见的农村妇女,在这个家里,她就像一只弱小的绵羊,任人宰割。
因为没有生出儿子,她在这个家毫无地位,被婆家人看不起,甚至连自己的丈夫也对她冷眼相待,拳脚相向。
每当女儿被打,她虽然心疼,却连阻拦都不敢。
因为她深知,阻拦的下场就是会连带她一起挨揍,所以她只能躲起来,用无声的泪水来表达自己的痛苦和无奈。
等陆嫣然熬过毒打后,她才会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拿着一点吃的给女儿送来。
陆嫣然从小就被自己奶奶用各种恶毒的言语咒骂,那些话语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刺在她幼小的心灵上。
母女俩更是时不时就受到奶奶的毒打,奶奶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每次毒打时都扭曲得如同恶魔。
她的父亲,在白天的时候,在外人眼里是个懦弱老实的孝顺男人,见人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可等晚上喝了酒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成了家里可怕的暴君。
他双眼通红,浑身散发着酒气,对着妻女肆意打骂发泄着自己的怨气。
连平日在家里颐指气使的奶奶,对着喝醉酒的父亲,都要忍让几分。
长期以来,奶奶和父亲一直念着因为没有生儿子,觉得在外面被人看不起,便把这些怨气全都发泄到了陆嫣然和她的母亲身上。
外人眼里那个精致可爱的陆嫣然,衣服底下的皮肉几乎没有完好的时候,身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
当她熬不过,想要向外求救的时候,母亲只会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开口阻拦
“不能说,不能说啊。说了他们会打死我们的。嫣然乖,再忍一忍,等妈妈生个弟弟就好了。再忍一忍会好的。”
母亲的声音颤抖着,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看着自己怯懦的母亲,弱小的陆嫣然知道自己无处可逃,只能把苦楚咬牙吞了下去。
她就像一棵在黑暗中独自生长的小草,顽强却又无比痛苦地在这日复一日的打骂中坚持着。
终于,熬到陆嫣然上了初中的时候,弟弟的出生,似乎给这个黑暗的家庭带来了一丝曙光。
那是陆嫣然第一次在自己父亲身上看到父爱的影子,她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抱起刚出生不久的弟弟,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
而奶奶那满脸褶子的凶狠面容后来也变得柔和起来,眼中满是宠溺,正逗弄着襁褓中的弟弟。
那慈爱的神情,也是陆嫣然此前从未见过的。
果然如母亲所说,弟弟出生后,家里的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以往三天两头就会降临的频繁毒打真的变少了,陆嫣然身上的伤痛也因此减轻了许多。
父亲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每次回家,不再是带着一身酒气,进门就对她和母亲拳脚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