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郑天寿在人前用花荣哥哥的话侃侃而谈,糜貹在一旁,实在按捺不住心中想要说的话语,脸上因激愤而微微涨红,双眼好似燃烧着怒火,大声对众人说道:
“诸位哥哥,且仔细瞧瞧当今官家治下的朝堂,蔡京、童贯和杨戬等这般贪官奸臣,哪一个不是权势滔天、行事肆意妄为?
他们究竟凭恃着什么,竟敢在朝野如此张狂?
归根结底,还不是仗着当今官家在背后纵容和庇护!
官家每日一门心思沉溺于书画、园林,对朝堂政务全然不理,这才让这些奸佞之徒有机可乘。
倘若官家能多把心思多放在朝政之上,明辨忠奸善恶,对那些贪污腐败的官员,按照律法绝不轻饶,雷厉风行地整治官场歪风邪气,下面的官员又怎敢胡作非为?
这就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再看看官家所制定和颁布的那些政策,每一项都是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就拿税赋来说,苛捐杂税重得离谱!
除了常规的正税,还有五花八门、数不胜数的杂税。
百姓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地辛勤劳作,可收获的粮食一大半都被官府无情收走,日子过得凄惨无比,苦不堪言。
不遇上灾年还好,一旦遇上灾年,老百姓根本活不下去啊!”
“还有那臭名昭着的‘花石纲’,官家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派人在江南地区大肆搜刮奇花异石。
这一路运输,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计数。
为了搬运这些东西,多少无辜百姓被迫服劳役,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再说战事,官家一会儿联合金国攻打辽国,一会儿又和金国产生冲突,导致边境地区战火频繁。
这打仗可不只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要征调大量的粮草、兵器。
百姓既要承受沉重的赋税来供应军需物资,又要面临亲人被强征入伍、生死未卜的痛苦。
无数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因此支离破碎,百姓们被迫背井离乡,四处漂泊流浪。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祸事,追根溯源,罪魁祸首不就是坐在那皇宫之中的官家吗!”
糜貹话音刚落,便抓起面前的酒碗,猛灌了一大碗酒水。
李助和薛度二人都愣住了,他们眼中的糜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从喝酒开始,糜貹之前可从未如此慷慨激昂地表达过自己的任何观点。
若不是他们一直和糜貹待在一起,还以为糜貹会不会是“鬼上身”了。
糜貹察觉到两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
“哎!两位哥哥,你们可别这样看我,我脸上又没有花。
你们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郑天寿在一旁笑呵呵地解释道:
“其实这些啊,我和糜貹哥哥刚刚说的话,都是我们平时与花荣哥哥闲聊的时候,从他那儿听来的。
就我和糜貹哥哥这样的普通人,就算把脑子想破了,也想不出这些大道理来。”
李助听郑天寿这么一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这一路上,他已经从二人嘴里听到过许多花荣对当今局势的独到判断,所以现在听到这些,倒也不觉得太过奇怪。
一旁的薛度则像是被这些话击中了内心深处柔软,他的内心在这一瞬间,因这些话语而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带着一众兄弟和徒弟们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地舞狮挣钱谋生,平时省吃俭用,连病都不敢找大夫瞧瞧,可一年到头来,大家依然还是吃不饱、穿不暖。
而那些看他们表演的权贵之家,每天浪费的东西,估计他们一辈子也享受不了。
他此生都刻骨铭心,那个炽热似火的夏日午后。
骄阳似火,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青石板被晒得滚烫,似乎散发着起丝丝热气,飘逸着焦灼的气息。
四岁的小妹紧握着那褪色的狮头流苏,如握住稀世珍宝,她的双脚竭力踮起,小巧的身躯微微前倾,目光死死地锁住雕花窗内堆积如山的绿豆糕。
那糕体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丝丝甜香若有若无地飘来,撩拨着小妹的心弦,她的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吞咽的动作里满是渴望。
刹那间,半块布满霉斑的残糕从窗内被狠狠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难堪的弧线,“啪”地落在小妹脚边。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哄笑响起,几个身着绫罗绸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子小姐,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物,拍手笑得前仰后合:
“乡巴佬也配吃这等美食?”
小妹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捡拾,就在那一瞬间,不知是谁从后面推了小妹一把。
当他放下狮子,心急如焚地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奋力冲进去时,眼前的景象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刺进他的心窝。
小妹无助地瘫坐在地,额角渗出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蜿蜒而下,染红了一小片尘土。
她手中紧攥的糕点,早已不再是那令人垂涎的模样,沾满了尘土,变得污秽不堪。
而那主家的老爷,慵懒地斜倚在精致华美的檀木太师椅上,神情傲慢,眼中满是不屑。
只见他随意地一挥手,两贯铜钱“哗啦”一声,散落在青砖缝里,发出清脆却又无比刺耳的声响:
“穷鬼还敢来闹事?
这点钱,够你们吃上大半年了!”
那铜钱撞击地面的脆响,宛如一记记重锤,一下下敲打着他的神经;小妹压抑的啜泣声,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的心口缓缓地剜割,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缓缓弯腰去捡那散落的铜钱,不经意间,瞥见老爷脚边打翻的白玉盏。
那盏中,还盛着未喝完的燕窝粥,浓稠的羹汤顺着精美的缠枝纹缓缓流淌,恰似命运无情的嘲讽,在这闷热的午后,散发着奢靡与悲凉交织的气息 。
以前他总埋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现在仔细想想,哪里是什么命运不公,分明是坐在皇宫里的那位官家,让老百姓根本活不下去啊!
薛度越想心里越愤懑,再加上最近几个月家里遭遇的种种悲惨变故,他现在已经对官府彻底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越想越激动,不知不觉间竟然将手中的酒碗捏得粉碎。
“咔嚓”一声脆响,众人听到酒碗碎裂的声音,纷纷转过头,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薛度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对众人拱手致歉道:
“各位,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想问题想得太入神了,打扰了大家的酒兴。”
说完,又连连对着众人作揖。
李助、糜貹和郑天寿三人都是常年练武之人,看到薛度刚刚这一手,不禁大为惊讶。
想不到在这荒野之中的一座破庙里,竟然能遇上如此深藏不露的高手,三人顿时对薛度充满了好奇。
三人正准备开口询问薛度的来历和功夫的时候。
突然,二三十个手持兵器的黑衣人如潮水般闯了进来。
只见为首的黑衣人额头长满横肉,手中长刀随意地挥舞着指向后面的薛度,恶狠狠地叫嚷道:
“姓杜的,上次居然让你这小子在老子手上给跑了,让老子被张安抚使一通好骂,老子还以为你能逃到哪儿去?”
说罢,他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接着张狂地喊道:“实话告诉你,我们安抚使这次又从外面给我们找了二十多个一等一的高手助阵,老子看你这次还能往哪里跑?”
这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用刀指着薛度,脸上露出下流的神情,继续道:
“老子看你还是乖乖把你妹妹交出来,送去给张公子玩玩,保不准张公子一高兴,还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对了,杜壆,张公子说了,让你自己把四肢给废了,不,是五肢,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否则今天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李助一听这话,顿时怒发冲冠,他反应迅速,顺手操起身边的宝剑,剑身寒光闪烁,大喝一声:
“哪里来的疯狗,敢在此撒野!
我们这里没有杜壆,你还是最好趁早滚蛋,别打扰你爷爷的酒兴。
要不然爷爷把你剁碎了拿去喂路边的野狗。”
那黑衣人听着李助的话,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大骂道:
“你个王八蛋,敢骂老子,老子今天要杀了你!”
他的话音未落,李助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黑衣人冲了过去,手中宝剑挽出朵朵剑花,直逼黑衣人的要害。
糜貹和郑天寿也不甘示弱,糜貹抄起自己的斧头,那斧头在他手中呼呼生风;郑天寿则握紧吴钩剑,眼中透着坚定。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加入了战斗。
三人身后的薛度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是被彻底激怒后的凶狠。
他身形一转,如鬼魅般冲向黑衣人,心中暗自想着:“我妹妹已经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我今天就要宰了你们!”
说完后又对身后的李助三人说道:
“三位兄弟,这里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