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捕猎的水准,周围人尽皆知。
听说这村子里上一次有人丧命大雪山,还要追溯到上一辈。
只是今天,这里的窗户里并没有多少亮光。
临江县今天上午是开幕式,又恰逢国庆,村子里很多老人都带着孩子去看了。
甚至很有可能还要奢侈一把,在县里边留宿。
啪。
脚印踩在雪堆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王猎户缓缓走进村子里,一边往身上抖着雪,一边有些诧异的打量四周。
“门口的狗怎么都不叫了?”
但只是想了一会儿,他就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村子里安全的很,那些青壮是家庭的主力军,他们是不会像老人和自己一样,轻易的离开王家村的。
许是这些狗都睡着了吧?
王猎户这么想着。
他本来今天也不该回来的,都已经带王大牛进县里了。
但孩子睡不着,吵着要孩子妈病死之前,亲手放在孩子手里的拨浪鼓。
也是自己粗心,忘把这个东西带上了。
早去早回吧。
王猎户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只是想着自己那虎头虎脑的儿子,再大的风霜就压不住他那粗糙的脸庞里,流露出来的笑容。
噔。
踏进家院的门槛,王猎户停也不停,直奔大房而去。
但他刚走了没几步,脚步突然定在原地。
不对。
王猎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村口的狗睡了,自己家的几只老伙计怎么会睡?
那可是和他一起赶山的过命兄弟。
是曾有人在他最穷最落魄的时候,开价一只大几万,他都没卖、彼此相依为命的亲人。
进贼了?
王猎户的鼻头抽搐,右手本能的握上身后狼皮包裹的刀柄,眼神里的凶狠渐渐浮现。
妈的,敢犯太岁头上?
当老子上山的时候,没被人抢过猎物吗?
狗东西。
爷爷现在就要扒了你的皮!
他立刻压低身子,有些懊悔自己进院的时候没有立刻察觉出来。
先前的脚步虽然因为捕猎养成了落地不重的技巧,但或许已经让别人有所察觉。
喊人?
王猎户的心里其实有这个打算。
但比起那些在他看来手段一般、经验也差点的后辈,他还是选择先让自己这个老前辈来探探油温。
所以他不退则进,刀锋缓缓出鞘。
临进大门,他能听见里边噼里啪啦燃烧的柴火声,和咕噜咕噜、像是在煮什么东西的动静。
这让王猎户猜到了什么,表情也逐渐狰狞。
砰!
他停顿片刻,一脚踹开大门。
身后的锋芒出鞘,熟练的依照着本能挥舞弯刀。
看似毫无章法,实则防备着所有可要朝着要害射来的箭弩,毕竟家里就有现成的东西在。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正中央的位置上,一个皮肤苍白的男人坐在矮凳上,平静的往沸腾的泥瓦罐里扔着新鲜的血肉。
在他旁边,是好几张血淋淋的狗皮,和一些还没来得及放进锅里的猩红狗架。
“杂碎!”
王猎户目眦欲裂,杀意涌上心头:
“你敢吃老子兄弟,那老子今天让你拿命来还!”
听见动静。
苍白男人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徒手捡起地上只扒了皮的肉架,用手搭在上边,轻轻一掰。
骨头清脆的如同树枝一样,轻而易举就被一分为二。
这一幕让正欲上前的王猎户浑身一个激灵,怒火焚身的情绪瞬间降温。
不对!
他倒是知道,某些地方有人能徒手击碎野兽骨骼。
但那不仅需要动作带来的巧劲,也不可能像眼前这人如此轻松。
将掰开的肉架扔进锅里,苍白男人拿起一边的汤勺,装了一点塞进嘴里。
丝毫不顾及上边那些还没变成浮沫的血液。
“这是你家?”
他平静的放下汤勺,做出点评:
“看来你把它们养的很好,都知道忠心护家,即便我当着它们的面撕碎了一条猎犬,也没有一个中途逃跑的。”
王猎户的脸色一顿变化,暴怒不断闪烁,但始终都没有定格。
直到他看见柜子上的一个盒子。
下一秒。
只见他突然扔下手里的弯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吸口气:
“你走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苍白男人轻笑一声,第一次抬头看他:
“它们为你家可付出了生命,你不上前来给它们报仇?”
王猎户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
他没有回答苍白男人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我不回县城,我马上就走,走的远远的,一定不会……”
“所以说,人有的时候还不如畜生。”
苍白男人悠闲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世态如此炎凉,真令我难受。”
“我真想……”
他继续说着话,只是话里边的意思令人生寒:“挖出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跪在地上的王猎户只管磕头。
“没意思。”
苍白男人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真是废物,你比那些青壮还没有血性,他们可都是拿着刀就上来了……”
“……我念及他们的勇气,赐了全尸。”
“至于你,可没这待遇。”
苍白男人似笑非笑,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以全这些猎犬忠义。”
话落。
苍白男人忽然停顿,像是来了兴趣,笑道:
“如你这般人,县城里估计还有不少,想来也都是些不忠不义之人。”
“这些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王猎户猛的抬起脑袋,满眼惊恐。
苍白男人的眼睛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无论男女老幼,挨个掏心掏肺……”
话音未落,地上的王猎户忽然暴起向前。
他捡起地上的弯刀,咆哮着逼近对方,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挥动,直奔苍白男人的脖颈而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但是没有后续。
房梁上忽然垂下一团黑影,径直覆盖在王猎户的身上,只是短短一瞬就再次分离。
下一秒。
铺天盖地的血水喷涌而出,洒遍满屋。
失去了上半身的下肢本能的向前挪动,最终无力的摔在苍白男人身前。
后者擦了擦脸上的血液,有些嫌弃。
“不忠不义之人的血液,果然恶臭难闻……”
咚咚。
似乎血液喷涌的太猛,冲击到了远处的柜子,只见柜子轻轻摇晃,掉下来一个精美的首饰盒。
盖子摔到分离,露出里边红彤彤的拨浪鼓,和一堆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如他一般白皙,病态十足。
眼里尽是对生的渴望,和一点点遭受病痛折磨,再也撑不下去的解脱。
苍白男人瞥了一眼,想了想,恍然大悟。
“哎呀。”
他感慨万分,脸上满是悔恨:“错错错,原来你想活命,是这样啊……”
“这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苍白男人一脸悲悯的站起身子,踩过面前的残肢,朝着外边走去。
大门外。
数道黑影站在风雪里,看起来干干净净。
“吉祥如意都喂过了吧?那就走吧。”
苍白男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我最见不得这种事,原来是和我一样,担心自己的家人……”
“既如此,必须让他们团聚才对。”
“这样才能全了他的念头……呜呜。”
“可恨这世道,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哎呀!”
“呜呜!”
孤魂野鬼一般的哭声,回荡在平静如一潭死水一样的村庄里。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