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与几名管带合计了半天,也没合计出来个四五六。
他们现在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里。
探路的“跑拔子”,要么被马匪打死、要么被狼群咬死,可出去人多了又太招摇,根本探不到有用的消息。
若是带着一大群骑兵瞎撞,不但耗费巨大,对士气打击也不小。
那干等在这?又会像今天这样被人夜袭。
这仗打得简直都腻歪死人了。
最有用的主意还是孙烈臣前几天提出的那个,便是去请张作霖在八角台的好兄弟安遇吾出山。
此人交友遍天下,东北和蒙省的朋友就更多了,若他愿意来给他们做内应,肯定能找到牙签驱大本营的准确位置。
到时候调动全体军队直捣黄龙,总要比现在这局势主动得多啊。
起初张作霖是不同意这么做的。
派人到对方那去做内应,道上有个专门的词叫“插千”,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一旦被对方察觉,肯定就是个不得好死啊。
人家安遇吾还有俩儿子呢,真出事了实在过意不去。
但随着这个把月剿匪不顺畅,张作霖也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件事了,朋友固然重要,可手下几千张嘴跟着他混饭吃,不豁出一头去是不行的。
终于在六天前,他还是派出了两名同是出身八角台的哨官,带着自己的信去请安遇吾了。
张作霖只祈祷这事能办成了,过了这一关让徐世昌高看自己一眼,前面的仕途可就算见亮了。
历史上,张作霖确实把这宝押对了,他用安遇吾的命换来了马匪藏身处的准确位置,并在七月份带兵大破牙签驱,一举扭转了巡防营在草原的颓势。
可当下这一世,事情却悄然发生着变化。
因为安遇吾的大儿子安庆余,此时正马不停蹄地赶在回家救父的路上。
姚南县剿灭完满铁分部的小鼻子后,安庆余只是简单收拾一下,就向八角台狂奔而去。
张作霖部本来驻扎得就更靠南边,他生怕晚了一步,就来不及阻止张的使者了,只要让父亲看见那些人,自己用八匹马都拉不回他了。
安庆余为了能加快赶路,还多带了一匹马。
从姚南到瞻榆,经郑家屯至法库厅,再过新珉府,几乎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可紧赶慢赶,他到八角台外时也是十几天后的事了。
再看这安庆余,原本那么帅气的小伙子,此时整个人变得黑瘦黑瘦的,满身都是灰黄色,人和马真就叫个土里土气。
离家不到十里了,他将马先停到道边,打算先打理一下自己。
从马鞍袋中取出了水,撅着屁股,脑袋朝着田埂那边,从上面往下浇起了水,脏水噼里啪啦顺着脸往下掉啊。
安庆余龇牙咧嘴,正心里抱怨咋这么埋汰时,身后的土道上又传来了马蹄声。
起初他没注意,以为就是路过的百姓。
但其中某人的一句“安大侠可别不在家”,直接就让安庆余打了个哆嗦。
小伙子反应很快,马上就意识到这是张作霖的使者到了,妈的,自己这么赶都没腾出足够的时间啊。
他弯着腰,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一棵大树后,擦脸的同时偷看过去。
果然,土道上有两个人正骑马朝着八角台方向去呢。
随着距离拉远,无法再听清更多,但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安庆余已经确定这二人确实是张作霖派来找父亲的。
他蹲到地上,开始琢磨着解决方法。
忽然,他的眼神渐渐变冷。
宰了他们,无毒不丈夫。
但随即,他又想起了父亲的为人,真这么做了恐怕会有损他的侠名啊。
可眼见着那二人越走越远、离八角台却越来越近,他是真的着急了。
管不了了,先阻止了他们再说。
安庆余到处看看,找到了两块石头,掂量一下差不多后,便拿着它们跳上了马背。
一夹马腹,战马飞奔而出,朝着那二人便冲了过去。
距离越来越近,安庆余的眼睛也立了起来。
而前面的二人还不知道风险正在逼近,以为身后有人着急通过,还特意将马往路边带了带让出道路。
这八角台因为同时有安遇吾和张作霖坐镇,一直都是周边最安全的所在,哪能想到在这附近会突然遇袭啊。
他们还纳闷大白天的啥事值得这么赶呢,后脑勺子偏下的位置就结结实实的各挨了一石头。
安庆余从小就练飞斧,这撇起石头也是很准的,顿时把二人打下马来,一个直接昏迷,另一个还在扭动着硬撑。
他跳下马,趁那动弹的人眼睛没睁开呢,上去一巴掌拍到后脑,直接给打迷糊了过去,连着和另一个人都给拖到了道边草丛里。
在确定没有性命之忧后,安庆余先拿出穿过的布袜子塞到他们嘴里,然后又用绳子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抬头看了眼周围没人,将二人又分别扛到田埂深处的一个背坡后,还找了些草盖在他们的身上,再狠狠抽了两匹马几下赶跑了它们。
哎,这事怪不怪,他心里突然就踏实了呢。
他利落的走回到马边,翻身上去就奔家门而去。
看门的于老伯,上下打量安庆余好半天,才这认出是大少爷回来了,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啊。
那原来是个多俊的孩子啊,这去给那姓杜的当了半年兵,咋糟蹋成这样喽。
安庆余知道这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头是心疼了,过去用力的抱了抱他,差点没把人家给勒死。
“回头再和你唠嗑,我娘呢?”
“后院种花呢。”
安庆余“腾腾腾”地跑到后头,果然见安夫人正蹲在菜地旁发呆呢。
她想儿子啊,那么好的大儿一转眼就走半年了。
虽说前些天来信,说自己当上了个什么“侦查处”的头,她也不明白那是个多大的官,反正心里就是总不踏实。
乱糟糟的脚步声将她的心思拉了回来,抬头看去,一个黑小子正往自己这边来呢。
到底是母亲,即便安庆余都黑成那样了,仍是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好大儿啊。
“余儿啊,你可回来了,这咋搞成这个样了啊?”
安夫人第一反应就是那杜玉霖剿匪失败了,八成此时已经被马匪大卸八块了,好在儿子没事,那就行啊。
安庆余可没时间解释,一把将母亲拉近了后屋,取出杜玉霖的亲笔信给她。
“娘,咱们可得救救爹啊。”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