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前庭，是一座怪石山，其上布置了竹筒用于引水。
石山下方的水池前放置了一个盛满水的金钵，金钵上刻有“净心明志”四个字。
觉明上前用竹筒中倾泻而下的水流净了手，走到金钵前，拿起搁在一旁的金锤敲击了一下金钵，发出嗡嗡的沉鸣声，随后放下金锤双手合十，向着内廷佛堂的方向拜了拜。
这是求见佛主的必要仪式，做完这些之后，觉明才带着杨昭和兰岚进入禅院佛堂。
佛堂上依旧盘坐着二十四名僧侣法师，是另外通过考核的八人以及他们带来的随行者。觉明等三人进来的时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目光基本全都是集中在了杨昭和兰岚身上。
觉明法师竟然带了两名居士前来拜见佛主？
这合规矩吗？
在场的众人中，有人疑惑，有人恼怒，有人明悟，唯有那些知晓香亭寺辩经十连胜的人表现颇为平静，甚至觉得如此方才合理。
只是眼下在佛主的地界，众人即便有什么话也不敢轻易表态，一切自由佛主定夺。
觉明等三人落座后，佛堂里间缓步走出一位苍老的老僧，全白的眉毛和胡须彰显着岁月的力量，干瘦如柴的身体变不了老人斑和褶皱，深深凹陷的眼窝中是看似无力睁开的眼皮。
这便是佛主，濒临死亡的佛主，慈罗。
“见过佛主！”
堂下众僧纷纷合掌行礼，慈罗坐在高座上，扫视了一圈堂下的众僧，开口缓缓说道，
“既然诸位已经到齐了，老衲就不再废话了，准备开始考核吧。”
“尊者，不知这考核是什么内容，又如何开始呢？”
堂下有人开口，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本次考核，名为问心。”
慈罗双手合十，掌缝中发出耀眼的金光，瞬间吞噬了整间佛堂。
佛主慈罗的行动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没有人会想到，第二轮的考核会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开始，慈罗甚至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给在座的二十七人一点准备的时间。
炫目的金光让所有人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而再睁开时，所有人都已是不在禅院的佛堂之中。
兰岚睁开眼时，身边的人都已不在，眼前是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山路，前往向下不远处立着一座牌坊，上面写着“道门”二字。
牌坊下站着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道士，正背着手看向她。
“发什么呆呢？今天还下山不？”
道士开口问道，山道上只有一人，显然这句话是对兰岚说的。
“师叔？你怎么来了？”
愣了片刻功夫，山道上的兰岚已然成了一位略带点稚气的白衣道姑，
“嘿，你师傅不管你，师叔可不能放着师侄不管。拿着！”
道士从袖兜中取出一块白玉手镯，递了过来，
“芮涵，此次是你首次下山历红尘，按照规矩，师叔不能陪着你，只能准备些小玩意儿给你防身。”
“师叔太客气啦。”
白玉手镯是一个内有乾坤的灵器，里面已经被塞满了各种东西，从灵石仙丹到锅碗瓢盆应有尽有。
“谁让你摊上这么个抠门师傅呢，咱道门独苗下山都不备点法器，还是靠我破费。”
道士摊了摊手，有些无奈，看向芮涵的眼神也充满了宠溺。
“呃，师叔，这么骂师傅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的，师兄若是不爽，尽管来找我！”
道士一脸怒气，一副随时准备与人干架的样子，但随即又柔和了下来，
“下山之后，万事小心，也莫要像在山里时那般顽劣，遇事切莫性急，做决定前记得要多想。”
“嗯，我知道了，师叔！”
“甚好，去吧。”
道士点了点头，沿着山道向上而去，渐渐消失在芮涵的视线里。
目送着师叔离开的芮涵，早已是热泪盈眶。。。
此次一别，便是永别。
兰岚万万没有想到，佛主的问心考核，竟然让她回到了过去，重温了离开道门历练红尘的场景。
这也成了她日后心中的一大憾事，下山，历世，渡红尘。她一路走得潇洒自在，名扬天下，走到了仙盟的至高点，回头时却发现，道门没了。
它就这样离奇的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一丝丝痕迹。
如果，之前能多回家几趟，该多好啊。。。
兰岚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眼中泛起幽蓝色的光芒，身前漫长的山道消散不见，青山也一起消散不见，她已然回到了佛堂之中。
是幻境么？
不，应该是心境。
四周盘坐的众人皆是闭目神游，有些人神态自若，而有些人已是面色苍白，满头汗珠。
高座上的佛主慈罗略感意外的看着清醒过来的兰岚，问心之境才刚刚开始，居然就有人破境而出，这得是多么有慧根有慧眼之人呐！
而且这位居然还是场间唯二的居士，唯一的女性！
慈罗看着那双幽蓝的眼眸，心中却升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万古不变的心境之中翻腾起了些许浪花，似乎某些深藏海底的记忆正在苏醒。
“你是。。。”
慈罗的声音略微有点颤抖，
“你是月仙子！”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往日冰封的记忆疯狂涌出，几乎快要将他吞噬。
是她！
竟然真的是她！
“你认得我？”
兰岚略感好奇，她并没有想起眼前之人是谁。
慈罗站起身来，金光扫过，苍老的身躯变成了一位身穿淡黄色僧袍，样貌清秀的小沙弥。
“月仙子，好久不见。”
“。。。是你？”
记忆瞬间将兰岚拉回到了无数年前，她还是个十多岁小女孩的时候。
佛宗众僧拜访道门，佛主与道主辩经，佛宗众僧亦在与道门众弟子辩经。佛宗的一位小沙弥学识渊博精通佛法，一连辩得道门数名弟子哑口无言，这位小沙弥也因此一战成名。
当时身为道门小师妹的芮涵对佛道之辩颇为感兴趣，奈何佛主与道主之间的辩论去不得，只能来看看两边弟子之间的辩论。
连战数人意气风发的小沙弥，在见到道门小师妹的那一刻，他那沉浸佛法的心境变得不再完美。
佛宗常常用缘和劫来表示所遇到的相，见到芮涵的小沙弥，在那一刻无比深刻的认识到了什么是缘，而什么又是劫。
而后的数月里，小沙弥又见过几次道门小师妹，在红尘中，她意气风发满身华彩，凭着超凡的天赋和悟性，越来越强，将一众天骄远远甩在身后。
而破了心境的小沙弥修为境界进展缓慢，渐渐的与那心中思念的身影越来越远。。。
“原来是你啊。”
兰岚依稀记得佛宗曾出现过一位天赋异禀的僧人，却不知为何渐渐泯然众人。原来这位佛主便是当年那位驳斥得一众道门弟子哑口无言的小沙弥。
除此以外，她对慈罗便再无其他印象，毕竟那些年的她冠绝天下，修道之路走得太快，人们口中的天骄们都没能给她留下太多的印象。
“阿弥陀佛。。。”
看到兰岚那副冷漠的模样，慈罗清醒了过来，身躯再次苍老，颓坐在蒲团上，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懊恼不已。
既然已经放下，又何必再次拿起？
再睁眼时，慈罗已是一片平静，
“老衲的问心之境难不倒月仙子，既然月仙子已过关，不妨等等其他人。”
兰岚却不会跟对方客气，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里的佛国是你弄的？拿生灵做炉鼎种植灵药仙草的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