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希文被他支出去找镯子,她说她要最好看的,最别致的,让他亲自去挑,袁希文越发觉得玖娘心中有他,现在不只是越来越依赖他,连首饰都得他挑的才行。
出门前又叮嘱她别忘了喝药,啰啰嗦嗦的,看着就让许玖烦。
大概是高门大户的通病,她不过是住了几个月也染上了,心情不好,连饭也吃的少了,要是以前瞧见现在的自己,指不定要骂几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诗还是李郎教她的,许玖还记得那是个夏夜,李郎秉烛读书,她端了一碗甜汤给他,他看见她时眉语目笑,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他问她想不想学写字,她犹豫着不敢说话,李父虽是个教书先生,但家中也不算阔绰,笔墨纸砚都是钱,她怎么不想学?会写字读书就可以当教书先生赚钱,即便她当不了教书先生也是可以写几个字去卖的吧?她可没少看见字画店的老板卖钱。
看她犹豫李楚也猜到了她的顾虑,他粲然一笑,将她鬓间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温柔,“我们在丢掉的纸上写,爹娘不会发现的。”
她咬着唇瓣的牙齿终于松开,露出和他一样的笑容。
如今温柔体贴的李郎已经亡故,而她无名无份的待在国公府,前途渺茫,不知生死,说不定哪日就要去地府寻李郎再续前缘做鬼夫妻。
带着这样的决心许玖动了起来,她避开仆人来到了小花园。正是春末夏初之时,花团锦簇,云蒸霞蔚,袁延卓一个人坐在木轮车上,他的衣摆蹭在花盆上,污迹蔓延在他的身上,他恍若不觉,照顾他的小厮站的老远。
许玖见到袁延卓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他身边都没几个人,就算有人也离得老远,这也是她敢只身前来的原因。
“二公子。”她不是国公府的丫鬟下人,叫一声二公子合情合理。
袁延卓像是被她这一声惊吓到了,怔了一下才看向远处的许玖,许玖今日穿了一身淡黄的襦裙,她颜色普通,穿过于鲜艳的颜色反而会喧宾夺主,这身淡黄反而很适合。
她额间贴着桃花样式的花钿,夭桃秾李,想来也是袁希文对她的爱意,袁延卓还记得他初见许玖那天,她额间并没有贴着花钿,不知道是没贴还是弄丢了。
如今一看,判若两人。那天任谁见了都知道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如今倒真有几分千金小姐的气势。
“你来找我做甚,希文呢?”他收回眼神,言辞间格外冷淡。
许玖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贴身小厮,她踱步走近,看见袁延卓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枝,许玖看不出有没有修枝的必要,反正都是一些没用的功夫。
“他出门去给我找首饰了。”
袁延卓不再开口,只是沉默的修枝,许玖一开始没看出名堂,现在她看出来了,这花都快剪完了,她正想发问为什么就只修这盆花时哑然顿住,木轮车不便移动,这也是为他再不喜有人在一旁,也会带一个小厮的原因。
许玖了悟,不觉间眼含笑意俯视着袁延卓,虽然他看上去风轻云淡,但他手底下的花盆可不是这样说的。
在彻底剪掉最后一根花枝时,他眼带寒意抬头看向她,语气肃然,“你来干嘛?”
许玖才不怕他,有袁希文在,她就毫不担忧,再说了袁延卓动不了还能跳起来咬她吗?小狗才这样。
“我来请教二公子,如何能离开国公府。”
袁延卓把剪刀扔在一旁,剪刀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像是揭开了国公府这几个月来平和的面纱。
“我帮不了你,你走吧。”他语气仍旧不耐烦,丝毫看不见往日那个翩翩公子的样子。
“再说了,我为何要帮你这个外人对付国公府?”他嗤笑着她的痴心妄想。
许玖有些焦急,她的视线逡巡在各色的花朵上,手指比脑子快,等她被手中的那点凉意唤醒,她已经掐下了最大的那支牡丹花。
对上袁延卓的怒意她哑然一笑,她轻轻走到袁延卓的木轮车旁,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因为你恨他们。”
他恨着国公府,恨着国公夫人,恨着袁希文,许玖很能理解,她太了解忮忌的滋味。她来到国公府后听过不少二公子在战场上驰骋的故事,白袍银甲的少年将军曾经立志报国,不曾想战场受伤他没有死却残了。
他肯定辗转反侧过,质问苍天为何没让他死去,至少他不会这样狼狈,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苟且偷生。
像是被戳住最阴暗的心思,他带着绝对的杀意看向她,如果不是许玖躲得快,说不定他会直接掐死她。
她触及了他的逆鳞,一块永不敢见光的阴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