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及时遏制住了洪灾被朝廷嘉奖,还是放走囚犯引起骚动被朝廷责罚,那都是县令的事情和她们无关。
但这样果断,以及把权力下放给她,还是让梁向宾觉得敬佩,换做是她,她做不到这一步。毕竟她梁向宾在凤城长大,她在凤城县衙待了很多年,是一步一步走出来,走到县丞的,她比傅允弦更了解凤城,比傅允弦更了解这些差役。
前任县令意外身亡,她当时就猜测,上面会不会让她继任,虽然她资历不够,但她还是忍不住去幻想,没想到到头来冒出一个金科状元。
看见傅允弦金榜题名的时候她就知道,完了!凤城的县令不会是她了。
更不要说她急不择途,居然把仅有一点可疑的状元娘关在牢房里得罪了天下读书人,此间事了,恐怕就是她人头落地的时候。
如今看傅允弦,倒是觉得她为人高风亮节、光明磊落,自己若是立下大功,到时候求她护佑家人,她定不会推辞!
打定主意的梁向宾动作干净利落,按照傅允弦的命令吩咐下去。
梁向宾带着浩浩荡荡的人出门去,县衙一下子冷清下来,只剩十人看着她,这些人里几乎都是主簿、书吏,平日都是文职,这也是傅允弦的意思。
能够悄无声息的杀人挖心剖腹,她带多少都拦不住这样的凶神恶煞,况且也不是立时就能查清案情,缉拿归案,凤城暴雨如注,行走不便,最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如让梁向宾都带走。
双桂巷。
这里的砖石路比其他地方都要破烂一些,地面不时就有一些水洼,跨过水洼,走到巷子神吹,就是一颗参天大树,本地人都说那是黄果树,巨大的树干下是一座小小的神庙,傅允弦更愿意称之为神龛。
神龛里供奉着一座看不清人脸的男性石雕,估计是做石雕的师傅手艺不好,所以人脸才刻的模糊不清。
听说双桂巷的人家都会来这里拜这位“神仙爷爷”,但如今看不见一个人,甚至神龛也肮脏不堪,傅允弦看了一会儿,勉强辨认出这里曾经被泼过黑狗血。
石像和整个神龛连为一体,要不是这样,恐怕连这尊神像也早就被砸了。
“去找个人问问。”
差役敲了敲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大门,门内传出“哐”的一声后又恢复平静,好像根本没有人居住一样。
差役敲了三次门都没人应答,居然明目张胆的装没人在家,简直就是藐视官府。
“把门拆了。”
主簿抽出佩刀,直接砍烂了大门,女主人敢怨不敢言,带着自己的夫郎孩子跪在地上,大雨把孩子淋的瑟瑟发抖,她的夫郎无助的抱住了孩子,只期望蛮横的官奶们不要杀人。
“既然在家,为何敲门不应?”
“县令大人明鉴,小的害怕,不敢开门。”
傅允弦“哼”了一声,“巧言令色,胡搅蛮缠,我问你,本官上任以来,你可听说县衙随便羁押良民,抢夺家财的?”
“小的,没,没听说过。”
“那我问你,上任县令在时,可曾胡作非为、专横跋扈?”傅允弦进城时上任县令已经惨死,她虽没亲眼见过,但她在乡下也没听说上任县令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也没有。”
“既然如此,你为何藐视官府,叩门不应?难道你是急着投胎?”傅允弦威胁道,居然敢藐视她,她今日就要小惩大诫一番。
王婵哆嗦了一下,一家人吓得都抖了起来,小女儿眼看就要哭出声,她的夫郎一把捂住,绝对不能惹怒这位新县令。王婵听街坊们说过,这位新县令是读书人考出来,最是脾气好,如果有事自己就哭一哭,没事就躲起来,反正大人不记小人过。
没想到猜错了,居然不是一位宽仁大度的县令,反而性烈如火,就因为没有开门,就砍烂了她家的大门!这要是还敢怠慢,下一个砍的怕就是她的脖子了。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王婵也不敢再找借口,一个劲的磕头,泥汤敷满了她的脸,看上去滑稽不已。
“好了,让你夫郎带着孩子回房去,小心感冒了。”
“多谢大人。”王婵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出她本来面目,傅允弦看了两眼,没什么特别的,要说不一样的,那就是消瘦,比其她官差的身形消瘦多了,但就这样也比傅允弦好,傅允弦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最近这样奔波也没有生病倒下,倒真是奇怪。
“日子过得怎么样?”
王婵一愣,她以为这些官差砍门而入,得是天大的事情,怎么大人问她日子过得怎么样?
“一般,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大家都是这样过得,我也不能抱怨老天。”
倒是一个知足的人,傅允弦问:“我刚刚看,你家就四口人,你的母父呢?”
十个官差和傅允弦、王婵站在屋檐下避雨,破烂的门板被扔在地上。
王婵长叹了一口气,“运气不好,上个月走了。”
被挖心剖腹的受害者不论年纪、性别,这一点上凶手可以说是一视同仁了,傅允弦记得清楚这户并没有人死在连环杀人案里。
“生病吗?”既然王婵说是运气不好,那肯定不是寿终正寝。
“大人说的不错,我母亲得了重病,医师看了三回,吃了几副方子都没有用,我就说去求求‘神仙爷爷’,没想到当晚就去世了,亏我还给‘神仙爷爷’买了一整个猪头!”
再次听到“神仙爷爷”,傅允弦深刻理解了梁向宾嘴里的那句“家家户户都拜神”的含义,哪有神明是男的?多半是什么野神,或者是哪个石匠无聊刻着玩的,连脸都是随笔带过。
“神仙爷爷?”
王婵偷看了眼傅允弦,看她没有生气的样子才继续说道,她嘴巴一撇,指着不远处的神龛,“就是那个,我原本也不信这些,哪有男人当神仙的,但是禁不住我家夫郎天天念,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看,万一我娘要是真好了呢,也是大功德一件不是?”
说到最后她抱怨道,“要不说男人见识短呢,还害我赔了一个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