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曾辉都是一丘之貉,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实际上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
他忽然一顿,露出一个笑容,眯起眼睛,“你说要保护凤城百姓,我满足你的要求,只要你现在立刻自尽,暴雨马上就停,以后我会代替你守护凤城百姓。
“傅允弦,你敢吗?”
傅允弦神色自若,没有半点不忿,“你发誓。”
“我许桃发誓,如果傅允弦愿意用自己一条命换凤城百姓的性命,我许桃从此一生守护凤城,保佑此地风调雨顺、天平地安。”
傅允弦抽出佩剑,毫不迟疑的架在脖子上,许桃挑眉,兴致盎然,架势倒是有了,但是敢不敢去死呢?就连他被曾辉折磨了那么久,想过无数次去死,也都活了下来。
去死其实一点都不轻松,放弃自己的生命很难,放弃别人的生命很容易。
容希脸色一变,“傅允弦,难道你要相信一个残害无数生灵的妖怪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呼傅允弦的姓名。
其实许桃能够功德加身就说明了一切,不是所有妖怪都可以功德加身,许桃他曾经有一颗赤子之心,如今虽然蒙尘,但还不算太晚。
“我信许桃,也信容希你,我要死了,你肯定会帮我监督他的。”
下一刻长剑滑动,傅允弦的脖颈流出鲜血,许桃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真的因为自己的几句话要去死?
就为了凤城的百姓?
一根长鞭卷起长剑,黎烟出手很及时,就算这样,傅允弦脖子上的伤口也很深,她刚刚是下定决心要自刎,没有留情。
容希连忙掏出手帕按住伤口止血,除了他所有人都看向屋檐上的两妖,黎烟的长鞭垂落在一边。
“傅娘你这是何苦呢?”
傅允弦默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倒是许桃讥讽道,“叫的这样亲热,逃跑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了?”
这纯是污蔑,那天毫不知情的傅允弦带着容希到了自家门口,两妖被围剿,无奈逃窜,况且傅允弦作为凤城县令,谁敢对她有意见?
黎烟面容苦涩,也不想争辩,一双眼睛温柔缠绵的盯着傅允弦,等待她的心软与接纳。
“你说的话可还算数?”傅允弦的嗓子嘶哑,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默默看着她。
许桃靠在柱子上冷笑,“我有几百年的时间,你想用一条命就把我拴住,县令大人,你未免想的太轻松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害怕傅允弦还要寻死。
“大人,你放心,除妖卫道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容希靠的很近,他说话时衣服上皂角的味道格外清香。
关修莺冷笑了一声,但没有出声,眼前最重要的就是除掉许桃。
黎烟关修莺二人从屋脊上跳了下来,和容希站在一处,另一边是许桃一人,傅允弦站在远处,所有人都默认她旁观。
许桃掏出一个金铃,摊开另一只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容希只觉得口袋有东西撞来撞去,是那串嘎巴拉!他伸手就要去拦,但许桃更快,那串嘎巴拉从袋子里跳出来飞向许桃。
许桃把嘎巴拉带在手上,这串念珠制作时就沾染了无数鲜血,又被前任县令用来汇聚功德,剥削许桃,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许桃的法器,傅允弦只觉得荒唐可笑。
容希握着那柄桃木剑,黎烟挥起长鞭,关修莺手执长剑,三人对战手持嘎巴拉的许桃,四人打的不可开交。
随着四人的斗法,凤城的雨越来越小,傅允弦的衣衫被风吹的咧咧作响,她走出县衙大门,雷声阵阵,狂风猎猎,但雨势却越来越小,她露出一个笑容,她和容希的猜测没有错。
许桃用自己的一身修为来换凤城暴雨如注,如今容希三人缠住许桃,这雨势就小了,只要降住许桃,这雨自然就会停。
许桃气喘吁吁,即使有嘎巴拉,他也很难打赢这三人,难道他今天真要在这里折戟?
一道鞭影划过,差点就把他的脸刮花,黎烟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我们都是妖怪,你们两个却偏帮道士来杀我,就不担心唇亡齿害吗?”
“妖言惑众,先杀了你再说。”黎烟根本不受挑拨,下一道鞭子挥来。
许桃躲闪不及,左臂被刮下一大片血肉,他环视一圈也没找到傅允弦,找到机会冲出大门,既然赢不了,那就找个人质。
几个百姓跪在傅允弦面前,不停磕头道谢,雨已经暂停,乌云还没散去。这新县令的作为都被百姓们看在眼里,如今暴雨停歇,她又开始安排,之前她就把药铺里的药材聚集起来,预防大雨之后的瘟疫。
洪水把污秽都冲了出来,水渠虽然修好了,但污秽也走过了凤城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不及时预防,很容易发生瘟疫。
“县令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娘亲。”
“没有县令奶奶我们全家早就淹死了。”
……
许桃冲出县衙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傅允弦眼含热泪的看着凤城百姓,凤城百姓也无比感激她的行动。
她和曾辉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愣神间,一把桃木剑刺入他的身体,他回头看见容希握着桃木剑。他的身体倒在地上,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他拼命扭过头,试图看傅允弦最后一面,但到死也没有看见,明明她就在咫尺。
许桃,许诺一树桃花的意思。
傅允弦回头,没想到许桃就这样倒下了,像是感应到什么,原本迟迟不散的乌云飞速散去,露出灿烂的太阳。
温暖的阳光照在傅允弦的脸上,她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
“许桃的事情就交给道长了。”傅允弦知道她又要忙起来了,她还得写奏折交代这件事的原委,想来朝廷不会不知道妖怪的存在。
还有催促赈灾的钱粮,现在急需用钱,暴雨虽然停了,但水位一时间不会下降,还不能放松,春耕也不能耽误,还有洪水之后的卫生疫病,尽快让百姓恢复正常生活,这样她们才不会恐慌……
容希欲言又止,看来他该走了。
黎烟和关修莺站在原地,好像所有人都遗忘了他们。
“好疼”,黎烟落下一滴泪来,他和关修莺可以说是满身伤口。
关修莺的手情不自禁摸上肚子,这个孩子,傅娘见到的话,她真的会开心吗?
“我们走。”
“去哪里,去傅宅等她,她忙完了就会来见我们的。”
傅允弦听着差役的回报,虽然大家都很忙,缺人手、缺钱,但雨停了,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大家都迫不及待要把家园建设的更加美好。
“大人,梁大人去世了。”
傅允弦再次见到梁向宾,她静静躺在野外搭建的一个小棚子里,她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不分昼夜守护着凤城。
“大人看见雨停了,说了一个‘好’字后就倒地不起,大家还以为她太困了,没想到……”
梁向宾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她看见自己的使命达成,终于放心闭上眼睛。
如果没有梁向宾兢兢业业、日夜不休守着河水,凤城早就被淹了,没有梁向宾,就没有今天的凤城。
如今尘埃落定,梁向宾要是活着,就是被清算的下场,她在拯救凤城后溘然长逝,也算是一种幸福,她会为梁向宾上表,奏明她的功劳,厚待她的家属。
傅允弦收拾到深夜,这几天她连轴转,处理各种事情,一时间没有看不见梁向宾、容希等人,还有点不习惯,就好像故事结尾,所有人都走上自己的路,而她在原地目送所有人离去。
翻开书房的一本诗集,一张纸掉了出来。
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
长剑横九野,高冠拂玄穹。
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
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
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
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雌。
这是,曾辉的笔迹,当初她死的匆忙,家里人并没有把她的东西收拾干净。
想到她曾做过的事情,傅允弦不禁唏嘘不已。比起她研究嘎巴拉时的笔迹,这诗的笔迹更加孔武有力,想来是她年轻时誊抄的。
年轻时候的曾辉也曾是一个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少女,也曾立志要四海称英雌,如此一个热烈赤忱的少女却被时间刺痛,最后面目全非。
傅允弦把诗抽出来放到桌上,曾辉就是前车之鉴,她不可重蹈覆辙,忘记初心。
许桃睁开眼睛,只觉得胸口阵阵发疼,桃花瓣落在他苍白的手指上,手腕上是一枚小巧的锁妖环。
“你有三天时间休息,三天后我们就要继续南下。”
他躺在桃花树下,想起傅允弦,张了张嘴,什么也没问出口,不用说他也明白,况且就算问了容希,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我还能回到凤城吗?”
容希皱眉,“猫妖许桃已经死了,这是傅允弦用生命向朝廷承诺的,你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