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咱们大杂院里还有其他人考上大学了?”
“我的天,该不会是老李头的儿子吧?”
“啊?我觉得应该不会是。”
老李头一听到录取通知书,噌的一下就窜了出来。
“啥?我儿子的京市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站在前面的马慧朝着邮递员高声喊道:“同志,你注意保护好录取通知书,别让人抢走了。”
邮递员虽然不理解为啥这年头还有人抢录取通知书,又不是抢到了就有书读,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名儿呢。
但依旧下意识地把信件护好,让想要再故技重施的老李头扑了个空。
这回,老李头更耀武扬威了些,指着邮递员的鼻子就怒骂道:“你是不是就嫉妒我娃上京市大学,不把录取通知书给我,你这小同志咋良心这么黑呢?”
谁能平白无故遭别人这么泼黑水?
邮递员眼中满是被诬陷的愤怒,他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声音高涨,一字一顿道:“你儿子是叫沈凤吗?”
沈凤?
一个脸圆圆的,一看就很喜庆的女孩快步走了出来,举着手,大声回应道:“我!我就是沈凤!”
邮递员将录取通知书递到沈凤的手上,对着老李头翻了个白眼,告诫道:“同志,希望你以后不要随便诬陷别人。”
沈凤的性子随她妈,向来不惯着别人。
她也不管老李头这时候满脸的羞怒,更不会在意老李头是所谓的长辈,对着邮递员安抚道:“同志,你别生气,他就是脑壳有包,非得以为自己那天天在外面野的儿子,躺着就能考上大学。”
老李头气得身体发抖,脸都涨红了,可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说不出来话,沈凤更是乐得开心,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又拆开了录取通知书,惊喜道:“嘿,是省城师范大学,不愧是我,以后我可要做个优秀的人民教师,可不会像李老师一样整天颠倒黑白。”
沈凤这话并非空穴来风,这件事儿是他们大院里的所有孩子公认的。
李光宗是老李头的老来子,被老李头宠得没边。
你要说他只是宠他自己的孩子也就罢了,可问题是,从小到大,李光宗无论犯了什么错,李老头都怪到大院其他孩子身上。
明明是他把玻璃窗打破,老李头要怪隔壁的马二妞,明明是他玩炮仗炸粪坑,老李头非要把这事儿推到沈龙身上。
大杂院的孩子们跟大人一样,偶尔有摩擦很正常,经常还会放狠话“我不跟你玩了”,第二天又手拉手一起走,看上去比谁都要好。
但平白无故一直遭冤枉,还可能回家吃老爹老妈的竹板炒肉,时间久了,谁都不乐意。
于是,大家也不怎么跟李光宗玩了。
但就算这样了,老李头还经常把事情怪到他们身上。
还说就是因为大院的孩子不跟李光宗玩,他才出去跟流氓混混玩的。
真的是甩锅界的第一高手。
所以,沈凤今天才会说他“颠倒黑白”。
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沈凤拿着录取通知书就往院里跑。
“啊啊啊,我考上了!真不愧是我!”
“我有大学读了!还是师范专业,我真的出息了!”
“我读过的书果然没白读!我就是最聪明的娃!”
大杂院里的众人看着沈凤这副模样,一个个笑得不行,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这娃…这娃都把自己夸完了,让他们夸啥呀?
因为陈梅今早还在上工,陈兰就抓了一把自家的喜糖给邮递员。
邮递员看着老李头那副气得差点喘不上气儿的模样,自然也不生气了。
他推辞不过陈兰的喜糖,只好收下,问道:“婶儿,你家俩闺女都考上大学了?你可真是好福气。”
陈兰眉眼弯弯道:“有一个是我姐的闺女,不过也是一样的,都是我家的娃,好得很。”
邮递员羡慕地点了点头,“是呀,这高考是真的难,可不是谁家都能这么好福气的。”
另一边,向来风风火火的沈凤把罗晓敏拉到大院里,拽着罗晓敏的胳膊,激动地问道:“晓敏,你还没说你是啥专业的呢。”
每回在沈凤身边,罗晓敏便不自主地被她的情绪所带动,这回也是,她的声音比以往大了一些,回应道:“法律学。”
沈凤抬起头,一脸迷茫地问道:“啊?法律?这是干嘛的?”
人群中有人帮罗晓敏回答这个问题。
“哎呦,这可是个好专业,咱棉纺厂前段时间就请了一个法律顾问,那工资,老高了。”
其他专业的问题,大家听不懂,但是“工资高”这三个字,谁都喜欢。
于是,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那工资高,以后陈兰可就享福咯。”
“还是陈兰的命好,就养一个闺女,还能培养得这么好。”
“这出来以后,工作得包分配吧?那分到省城是不是就是省城人了。”
“不行,我也得让我孩子多念念书,读不了法律,也得读其他专业。”
罗晓敏和沈凤两姐妹看着眼前两份录取通知书,眼眸中闪烁着得偿所愿的喜悦与激动。
“凤姐,我发现,我妈说得对。”
“我小姨说啥了?”
“她说,金凤凰的孩子再怎么说也是小金凤凰,你看,我妈跟大姨,是从山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你跟我,是不是小金凤凰?”
“哈哈哈,那确实是。”
*
晚间,陈兰家。
昏暗的灯光下,苗翠花板着脸,一双三角眼里满是恶毒。
她一看到自家那赔钱货孙女就来气,看到那录取通知书,更是气得没边。
要是是个男娃多好?女娃有啥用。
苗翠花扯着嗓子朝着罗晓敏骂道:“赔钱货,你还好意思笑?别人随便夸你两句,真当自己是个葱了?”
陈兰刚想张嘴怼回去,罗晓敏就抓住她妈妈的手,示意她先别开口。
要是往常,罗晓敏早就不敢笑,八成会低下头,耷拉着身子,弓着背回房间去了。
但这次,她不想这么做。
她抬起头来,第一次勇敢地正视自己的奶奶,一字一顿道:“奶,我过几个月,就要去省城读大学了,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苗翠花看着自己孙女那模样,顿时被唬住了,汕汕地问道:“啥…啥…啥意思?”
罗晓敏微微一笑,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你最看不起的孙女,要去开辟新天地了。”
“奶,你说,到时候我去省城后,要不我就只接我妈过去吧,毕竟,您老看着我就烦。”
“你说,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