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平怜闻言后面不改色,双眸似万年寒潭。
仿佛那道声音提到的并非是她。
“如此,那便来吧。”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没什么好害怕的。
尹平怜对此看得很开。
与晏可儿大概能猜出当年真相不同的是,尹平怜是完全不知晓为何尹家时代永远也是无法突破金丹期的雷劫。
幻境告诉了她真实答案。
原来,是千年前,尹家正处于危难之际,当时的掌权人为求提升炼丹天赋便使用了秘术。
众所周知,天赋这件事,无论是炼丹也好,画符也罢,从出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否则,这世间人人均能修炼,再无平凡的普通人了。
修炼本就是一条鲜少有人能涉足的荆棘之路。
无数人终其一生,都在修炼的门槛外徘徊,苦苦寻觅那一丝契机而不得。
踏入这扇门,往后也是数不尽的挣扎求生。
在此过程中,唯一能改变的只有后天的勤奋与努力。
因此,千年前尹家为求提升炼丹天赋,逆天改命的代价便是尹家的子子孙孙再难以攀升到金丹期。
这也是为何每一位尹家人都拥有惊人炼丹天赋的原因所在。
幻境结束后,那道声音响起。
“选择一,你的性命。”
“选择二,尹家的子子孙孙后代都能够渡过金丹期雷劫,尹家今后能摆脱血脉桎梏,当然,尹家子孙有三分命数无缘仙道,归于凡尘。”
“然则,尹平怜,吾需告知于你,你与尹家那些凡夫俗子不同,你心性坚定,金丹雷劫对于你而言,不过尔尔。”
此话的意思便是尹家其他人渡不过金丹期的雷劫,但尹平怜能够做到。
而且,听天道这话的意思,似乎她尹平怜今后的仙途还不错。
此时,尹平怜的脑海里浮现过以往许多的画面。
在她挑选药材之时,他人殷勤地夸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丹修天才”,背地里转过头来骂她短命鬼。
在家族议事厅内,同血脉的亲生妹妹假惺惺地演戏,只为求那能够延长寿元的宝物,故意陷害栽赃她。
每次一提到有关寿元的事儿,尹家人那是又争又抢,头破血流,视亲情为死灰。
在她第一次遇到苏焰她们的时候,她像一只刺猬一样充满着防备,随时扎伤人,可她的伙伴始终待她真诚如一,始终没有怀疑过她半分。
那些带着笑的冷眼,那些看似关怀的试探,那些患难与共的情谊,尹平怜记得清清楚楚。
她这人,佛面蛇心,心思如渊。
可惜,她机关算尽,都没算透自己的本心。
在眼前幻象即将改变之际,尹平怜轻声开口道。
“不必了,我选第二条。”
这回答,就连那道声音也错愕了半分。
“你...你确定?”
尹平怜的眼神平静,仿若一汪深不见底却波澜不惊的湖水。
仅仅几瞬,实则她已然将将一切可能的结果都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
因此,她坦然接纳了自己的结局。
“确定。”
“这既是我尹家先辈的过错,那由我这个后人承担,再合适不过。”
尹平怜深吸一口气。
“这一世,我活得实在太累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希望今后尹家的孩子能活得开心点。”
“炼丹修炼也好,当普通人也罢,能开心一点,是最最要紧之事。”
尹平怜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股释然的决绝。
“伙伴们,这是我最终的决定,我希望你们别为我担心。”
“能在求道之路上遇到你们,已是我尹平怜最大的...仙缘。”
“下次共饮酒,我尹平怜一定能乘风而来,准时赴约!”
随着尹平怜挥手,她的身影从下而上缓缓虚化,寸寸化光,最终散作漫天星芒,归于天地。
自我定位为城府极深、睚眦必报的丹修天才尹平怜,在最后这一刻,为了曾经苛待过她的尹家而陨落。
*
连续两把刀子插入苏焰的胸口,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这一次,只剩下两把石椅了。
“该我了,对吗?”
扶北嗓音清润,澄澈如琉璃般的明朗笑意。
回应他的那道声音此时已经再无半分神秘之感。
“没错,下一个便是你,扶北。”
扶北眼眸中泛着寒潭映星。
平日里那个连刀都害怕的少年,此时在面对可能死亡的结局时,却坦坦荡荡,没有半分的恐慌。
看到眼前扶北也即将离去,苏焰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幼兽般的呜咽,原来人在痛到极致是真的哭不出来的。
这时,扶北看向苏焰,眼眶稍稍有些泛红。
“苏焰姐姐,以前众人笑话我,说我总与女修一起历练,道是‘玉面郎君脂粉气重’,不知体统。”
“你劝我别与那些小人置气。”
“明明我是尊贵之人,女孩般的人品,昆仑雪莲般的心性,难得的赤子心肠。”
“所以,这次,我的选择,你应当知晓的。”
随着扶北话音落下,那道光也顺势带走了他。
幻境内,展现的是为何近十年来兽潮汹涌爆发的原因。
原来,这不过是一次绝望的爆发。
近百年来,凡人世界河流污染、森林砍伐,导致妖兽的生存空间被极度压缩。
食物短缺,水源匮乏,导致部分妖兽为了能获得力量而变为凶兽。
同样的,修仙界对于无止境地猎杀妖兽、破坏灵脉,再加上近百年来三界的大战并不少,导致各类妖兽难以压抑住体内的暴乱。
每当一段时节来临,便会迎来一次规模庞大的兽潮。
看完此情此景的扶苏暗叹,怪不得他身为御兽宗的奇才,都难以控制住兽潮的来袭。
尚未等到那道声音响起,扶北便扬起温柔且笃定的笑容。
“只要兽潮能平复,怎么都行。”
“你要我的命,便拿去吧。”
面对如此坦荡的扶北,那道声音难得迟疑了一瞬。
“你...唉...”
“扶北,吾劝你思量周全。”
“你的性命只能治标不治本,若是源头尚未止住,依旧会迎来更汹涌的兽潮。”
扶北望向远方。
“不用了,我想好了。”
“就当我是个懦夫吧,我不愿再看见世间如此惨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