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国度。
下午四点的斜阳,丝毫无法驱散池砚书心中阴霾。
两个小时之前,池砚书就已经匆匆来到了机场。
他的脚步急促而又沉重,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担忧与急切。
池清野生死未卜的消息,像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他。他便一分钟都不敢耽误,亲自订回国机票。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慌乱地操作着订机票的流程,订好后马不停蹄地往机场赶去。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与池清野有关的画面。
那些回忆如同电影般在他眼前放映。
他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消息是真的,所以他必须要回去亲自确认虚实。
可是登机牌才刚刚到手,那还带着打印机温热的卡片似乎还没彻底冷却,霍管家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池砚书很是疑惑,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间,周围是拖着行李匆匆而过的旅客,他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邮件会这么重要,是非看不可的呢?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中满是不解。
距离登机还有五十多分钟,于是他在VIp休息室里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候机。
休息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柔软的沙发似乎都无法缓解他紧张的情绪。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那屏幕亮起的光亮在相对昏暗的休息室里有些刺眼。
他登录邮箱,找到霍管家发来的邮件,打开一看,发现是池清野葬礼的安排流程。
里面的内容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池砚书看着那一行行文字,眼睛越睁越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像是两座小山丘。
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有售卖葬礼门票的环节。
那一个个票价数字像是一个个荒诞的符号。
早鸟票:288元。就好像是一场商业演出早早推出的优惠策略;
预售票:488元。价格开始逐渐攀升;
全价票:688元。这个数字让人觉得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葬礼;
VIp票:886元(可以与逝者遗照合影,获得逝者的保佑)。这简直是把葬礼商业化到了极致。
葬礼全程共4个小时。
其中15分钟用来念悼词。
60分钟展示逝者生前的穿搭和常用好物。
15分钟用来听逝者生前骂人留下的语音……
池砚书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安排。
30分钟大家一起哭,哭不出来的会被保安撵出去。
这像是一场闹剧。
剩下的2个小时播放逝者生前最爱看的电影,与逝者一起欣赏影片。
最后全体悼唁者大合照,结束后到登记处领取一朵逝者赠与的“祝福花”后,可以直接离场。
这整个葬礼流程就像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商业活动,而不是对逝者的缅怀。
看到这里,池砚书几乎都忘了沉重与悲痛,整个人出现了石化的前兆。
他就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不禁回想起昨晚她在电话里提到的葬礼,原来就是这样的啊。
池清野昨晚在电话里说过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但他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现在却恍然大悟。
好好的葬礼,被她那么一搞,愣是办成了人血馒头的圈钱现场。
这是在开玩笑吗?
他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
售卖门票和听她骂人这两个环节必须删掉。
现在就删。
他的手指紧紧地握住鼠标,仿佛那鼠标是他此刻唯一能掌控的东西。
就在池砚书移动鼠标准备修改文档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给他打来了电话。
那一串数字在他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像是带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池砚书看着这个号码,莫名犹豫了几秒,脑海里在快速地思考着这会是谁。
随后像是有某种预感一样按下了接听键。
“哈喽?”
那熟悉的声音就像一阵春风吹进了池砚书的耳朵。
池砚书听到是池清野的声音,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半,那沉重的感觉瞬间减轻了许多。
他难掩郁闷地说:“听说你下落不明。”
池砚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埋怨,就像一个孩子在责怪另一个孩子突然消失。
“嗯。”池清野听出了他话语里的不满,于是笑得温和了一些,那笑容仿佛能透过电话传递过来,“霍管家发给你的邮件看了吗?”
“没看完,但是有很多疑问。”池砚书回答道。
他的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电脑屏幕上的邮件内容。
在手机听筒那端的池清野,嘴角微微一勾,带着一丝魅惑,“问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自信和从容。
“你是怎么从海里消失的?”池砚书满脸困惑。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片广阔的海域,波涛汹涌的海浪拍打着海岸。
从高处落下,应该会受伤吧。
但从她轻松的语气里,似乎并不存在这种令人担忧的情况。
“提前让潜水人员在海里待命,我自己也会游泳,直接游到事先准备好的小艇快速离开就好了。”池清野轻声解释。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讲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不必在意太多细节。
“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池砚书不太理解。
他复盘着池清野的这一系列操作,虽心有怨言,但又不得不佩服她的精力、执行力和勇气。
“傅星眠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池清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她的眼睛看向远方,似乎能看到傅星眠的遭遇。
“嗯。”池砚书点了点头。
“像柳锡悟和尹微薰这种没有底线的人,如果不亲自解决,事后栽赃到我身上怎么办?我可受不了这种委屈。”池清野轻蔑地说道。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对于那些没有底线的人,她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池砚书哼笑了一声,说道:“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池清野颇为得意地“嗯哼”了一声。
她为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实施而感到骄傲。
“那我之后该怎么解释这场葬礼呢?”池砚书问道。
他担心这场闹剧一样的葬礼会给自己带来诸多麻烦。
“就当作是活出丧呗。”池清野漫不经心地笑着说。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洒脱。
活出丧是指人还活着的时候举办一场葬礼。
这种习俗的目的,通常是为了避免血光之灾或者破除不祥之兆。
在《雍正王朝》里,弘昼为了自保,在查抄八爷党的时候举办活出丧,以此表明自己无心争夺皇位,避免得罪朝中大臣。
池清野似乎也想用这种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你又怎么解释呢?”池砚书又问道。
他觉得池清野必须要给出一个,无论是谁问起,逻辑都能自洽的合理解释。
这场葬礼势必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不可小觑。
池清野满不在乎地说:“受了点伤,被附近的人救了。因为没有携带能证明身份的证件,手机也不在身上,我又处于昏迷状态,失联超过72小时,所以才闹出这么一个乌龙,就当作是活出丧来消灾了呗。”
她的话语轻松,就像在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
“尸体都没找到就举办葬礼,你这是在给我挖坑吧。”池砚书带着揶揄的语气质疑道。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手机屏幕,就像能看到池清野的脸一样。
池清野狡黠地一笑,说:“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之间有隔阂,这样那些藏在阴暗角落的牛鬼蛇神才会露出马脚。”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你会伤到在意你的人的心的。”池砚书提醒道。
他担心那些真正关心池清野的人,会因为这场闹剧而受到伤害。
池清野顿了一下,用一种既无奈又释然的口吻说:“如果真正在意我的人并不理解我,也不清楚我现在的处境,那或许分道扬镳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在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对于那些不能理解自己的人,她也不会强求。
池砚书听完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叹了口气似的说道:“我明白了,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他知道池清野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而且他也相信池清野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邮件里的这套葬礼流程,操作起来还真是有点……羞耻?
…………
距离柳锡悟和尹微薰被刑事拘留,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亮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傅胤商所在的房间里。
然而傅胤商彻夜未眠。
他坐在沙发上,身体有些微微的佝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脸憔悴地坐在沙发上,那沙发的柔软似乎也无法缓解他的疲惫。
他反复播放着池清野出事之前给自己打电话的通话录音。
那录音里池清野的声音不断地在房间里回荡。
他的心就像被人揪住一样,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事发之后,傅胤商也亲自到那片海域去寻找过。
那片海域在他眼中格外陌生,海风呼啸着,海浪不停地翻滚着。
他站在海边,眼睛在海面上不断地搜索着,可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那片海域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池清野的踪迹。
池清野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要是在往常,可能会觉得她是咎由自取。
但这一次,她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讨公道才找尹微薰的。
傅胤商的脑海浮现池清野平时的样子,那张无暇的脸庞,淡漠而美丽的双眸,优雅高挺的鼻子,气死人不偿命的朱唇……
想到这,鼻腔居然会感到酸涩。
此时此刻的傅胤商,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妹妹的离去更难过,还是为之前对待池清野的态度太差而更加痛心疾首。
他的内心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两种情绪在他心中不断地交织着。
但是这段通话录音里,尹微薰的话提醒了他。
池清野为了帮池柚桔讨回公道,不择手段地把尹家逼入绝境。
最终换来的不是轻视,而是畏惧。
这说明池清野的手段是有效的,她成功地为自己的亲人撑起了腰。
而自己却从未为傅星眠做到这一点。
傅胤商开始懊悔。
要是当初,在傅星眠受到欺负时,自己的态度再强硬一点,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想象着各种可能的场景,如果自己当时坚决地站在傅星眠这边去反对傅问行,柳锡悟还敢欺负她吗?
昨晚的事,还会发生吗?
如果自己的亲生母亲足够清醒,能意识到这是一个病态的家族,早点带着自己和傅星眠离开,自己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他想起家族里的那些纷争和勾心斗角,心中充满了厌恶。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里充满了无奈。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在傅家没有绝对的话语权,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向家族和利益妥协。
他在家族里就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需要时刻对傅问行察言观色,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尤其是在池清野生日之前,傅问行还主动联系过池湛。
虽然无法确定池清野跟自己说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掺了水分的。
但他明知道自己正在和池清野合作,还瞒着自己去找和池清野不对付的池湛,也不向自己解释原因,显然是不信任自己,另有打算。
傅胤商越想越恨。
他的胸腔里瞬间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那火焰在他的心中燃烧着,让他的身体都有些微微的发热。
他深知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想再被家族里的人操控,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傅问行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枚任他摆布的棋子。
一旦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名义上的父亲把自己当竞争对手,亲生母亲已然麻木不仁。
傅胤商早看透了这一切,也受够了这种奴役。
既然不被认可是自己的宿命,那么就让自己亲手推倒名为“亲情”的这堵墙,一步步攀登至最高位,成为这个家族的主人,成为……
规则的制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