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行四方,以日以年。
顾谅因为身体虚弱导致他一直没办法支配方肆意留下来的强大灵力。
但好在有孙韵楼随时用自身灵影为他舒缓,这股灵力才不至于到处乱窜。
他在花满楼待着就跟个吉祥物似的。
带着弟子在宗门里到处作乱,清早跟着弟子下河摸鱼,午时就病入膏肓,孙韵楼还得屁颠屁颠地带着医师过来给他诊治,第二天好了又开始作。
孙韵楼知道顾谅想干什么,可他不松口,顾谅也跑不到哪儿去。
顾谅也是纳闷,自己都这样胡搅蛮缠了,他怎么还能忍?
快把他这个仙人板板祸害逐出宗门啊!!!
顾谅想要自由,可他的身体不允许。
孙韵楼也是早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因此无论怎样都不打算放任他离去。
顾谅实在憋得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只能使些不入流的法子来膈应膈应他们。
可没想到他每次闹事被当场逮住后,弟子们都是先护着他,孙韵楼匆匆赶来气得脸色铁青也只是骂了两句就走了。
丝毫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
不是?这人不是最讨厌方肆意了吗?
怎么感觉和他想象中两人在宗门里的大吵大闹不太一样啊?
摸不清孙韵楼的心思,顾谅只好服软。
毕竟他顶替木患仙尊活了过来,和他身上的灵力不受自身控制这两件事都不是可以一笔带过的小事。
顾谅闹了个一年半载便也只能歇了要出逃花满楼的心思。
宗门里突然安静下来,孙韵楼都还没说什么,长老们却在偷偷嘀咕这好好的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没声儿了?
顾谅不作妖,孙韵楼倒是落了个清闲。
直到次年花满楼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魔修趁着宗门内部的能人全部都外出办事去了,连夜恶意攻打上门。
花满楼此时此刻只剩下外门弟子和十几个内门弟子,再加上顾谅,和方肆意的其他六个徒弟,长老也不在。
花满楼即将再度沦陷。
顾谅被魔修首领锁在阴湿的水牢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子无奈迫降。
魔修们丧心病狂,入夜后更甚,他们将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弟子强硬地抓去房间想对着他们做什么腌臜事。
顾谅虽看不见,但弟子们的陨泣惨叫无疑不在刺激着他脑海中的每一根神经。
巨大的吞噬力量即将重现,顾谅心知绝不可以为它所控。
不然,死的不仅仅是魔修,还可能是在场的所有花满楼弟子。
他只得强忍着痛将这股能吞噬灵魂的力量渐渐安抚下来。
此夜,可以说整个花满楼都已经是那群强大魔修的掌中之物。
顾谅快要被这些肆意妄为的魔修给逼疯了,剧烈的挣扎撕扯间他的整体意识一下子被吸进了灵魂海的芥子境界。
他的心在这里似乎掀不起半分波澜,自己明明心急如焚,但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却是不慌不忙。
看着水中如月之恒,顾谅不知怎的原本浮躁的心彻底静了下来。
他开始回溯最初的记忆。
被一帮人带走祭天。
持续好几天不停地往他嘴里灌药。
身体被几根铁链彻底贯穿后悬吊在空中几乎无法言说出来的真实痛感。
还有腹部被恶意蓄满的苦药随着四周铁链被多人踩踏时随之混着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父母被烧死,兄长被自己吞噬,阿姐被炼成傀儡客死他乡。
就连如今的花满楼弟子遭受魔修的迫害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什么都做不了。
世间一切的一切都在逼他,他也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灵魂海中的他高高升入半空,周遭的黑焰也愈加燃得强烈。
“顾谅。”
耳边蓦地响起一声轻飘飘的“顾谅”就将他沦陷其中的意志于朝夕间顺势拉了回来。
顾谅清醒时,扑通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坠落于他灼热又寒阴的灵魂海中。
他下意识屏气敛息,如雪的白发在水中荡开,像姑娘舞动的白色长裙,鲜活美丽。
顾谅的眼眶涌进海水,冰火两重天不断刺痛着他的眼睛。
痛意来的突然,他来不及反应,一声震颤骨髓的惨叫响彻此番天地。
灵魂海开始翻涌,开始瓦解。
既然他无法使用方肆意留下来的灵力,那就试试没有攻击力的灵影。
力为实,影为虚,镜花水月既可为实也可为虚。
他于灵魂海中咬牙一言,“镜沉。”
顾谅的身体随之快速下沉。
此言过后灵魂海风平浪静,却于顷刻之间阴影来袭。
灵魂海的上方忽然出现另外一个一模一样且悬倒在空中的灵魂海缓缓逼近。
推天捣海的气势压来,然下一瞬,顾谅便从悬在空中的灵魂海中掉了下来。
顾谅跪在海面上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他好似被水呛到,急促地咳了几声。
眼眸周围浮着一层不知从何处来的血雾,猛的一睁开眼那些血雾便铺天盖地地钻进他的瞳孔,几乎刹那染红了他的眼瞳。
顾谅踉踉跄跄站起来,佝偻着背再言,“镜灭。”
悬在上空的灵魂海瞬间化为乌有,星光照过来时他已然抬头张开双臂,微微扬唇往后倒去。
轻声道,“镜,裂。”
话音刚落,同时又是扑通一声,他既入海也亦出镜。
同一时间,整个花满楼的地盘开始震动。
顾谅在芥子境界里历经的所有,在这浮躁的世间仅是一瞬。
魔修们也是在那一刹间被定格。
他们的脏手还未曾碰到弟子半分便突然被如同鬼魅一般分别闪现在各个角落的顾谅拽住衣领拖了出去。
魔修们回过神忍不住揉了揉眼,他们的目光所及皆是顾谅,人山人海一模一样的顾谅。
“你们,可以去死了。”
牢中的顾谅一声令下。
当夜他自创的灵影术法一下子血洗了所有来犯魔修。
腥风血雨间顾谅得到了他的第一把本命剑。
其剑名为——
厌生。
众弟子见这些“方师叔”消灭魔修后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是分身类的灵法应该早就消散了才对啊。
怎么一直不动?
看着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方师叔”还是挺渗人的,更何况还是在夜里冷风习习的时候。
没一会儿孙韵楼就带着一众长老匆匆赶回宗门,就瞧见了如下场景。
所有的顾谅踌躇了一下,皆而同时回眸盯向孙韵楼,眼眸沉沉,似乎看出来什么。
孙韵楼顿时感觉一阵凉风轻轻拂过脖颈,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抖了抖,想避开他的视线,可被这么多顾谅定定看着又避无可避,无奈只得强装镇定地迎上去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谅的沉默显得有些可怕,孙韵楼是头次意识到一个话多的人突然不说话了是真的想杀掉他眼前的那个人。
孙韵楼叹了口气,只好全招,“这些魔修只是傀儡,他们自己能搞定。”
一开始这些魔修放着顾谅这个大美人不要,偏偏去折磨那些修为不高的弟子。
而且堂堂五大宗门之一的花满楼居然能被一群不知道从哪个狗窝里蹦出来的魔修给一举攻占了?
更巧的是,今日花满楼所有的主力都不在宗门。
这想想都不太可能。
只有顾谅这个傻子担心则乱,才会信以为真。
“那个——”
“为什么骗我。”其中距离孙韵楼最近的一个顾谅轻笑一声,接着道,“想试试我的潜能?”
“方肆意——”
“别他妈叫老子——!!”顾谅忍无可忍。
他双目泛红,众弟子见此纷纷跪下沉默不语。
不言而喻,他们都是主谋,甚至平日里跟他亲近的那十三个别人家的弟子,也亦如是。
哦不对,赵归微不在,赵归微若是在场这些弟子估计都得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孙韵楼捏紧拳头无话可说,他确实有些后悔做这个决定,但为了宗门的未来着想他没办法后悔。
顾谅必须有自保的能力,否则下次来犯的就不再是傀儡了。
如今显然,顾谅已然冲破了这层不能使用灵力的束缚。
自古修仙者都是以灵力为攻灵影为辅。
顾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模糊掉此间法则,将辅助灵影转变为攻击灵影,若是传出去定然又是一番新的腥风血雨。
孙韵楼从此刻才开始好奇真实的他,不再顶着“方肆意”那般做派的他,究竟是怎样的。
顾谅深深看了他一眼,红眸如血,不禁惹他一声嗤笑,转身的同时一边轻巧拭泪一边乏力地往回走,又想起什么,颓然抬手招呼着周围所有的“顾谅”跟着他走。
众人看着那些“顾谅”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进他的身体里迅速消失不见。
直到最后一个“顾谅”与他融合之后,顾谅捂着胸口几乎痛到身体站不直,忍不住微微前倾。
他低头笑出了声,“都是骗子,也不妨多让。”
旋即挪着步子勉勉强强地往前走了几步。
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孱弱的身子颤着咳了几口血出来,在众人极度紧张的目光下赫然倒塌。
众人蜂拥而至的瞬间,他却连衣角都没让他们碰到,躯体骤然消散在众人眼前。
“师叔!!”
“师尊!!!!”
“不!!”
孙韵楼几欲目眦尽裂,他的眼泪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出来的,也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如此汹涌。
半晌,长老看着地上没有一点血迹,不免一阵疑惑,他刚刚明明就看到顾谅——
长老愣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长老道,“别哭了,赶紧去地牢里看看吧。”
“?”
众人看不明白。
长老无奈道,“刚刚那个可能也是他的分身,他的本体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出过地牢。”
众人连忙冲去地牢,可还是不见人影。
身处水牢中奄奄一息的顾谅:有你们真是我的福气……
他浑身湿透被锁在水中,白发丝丝缕缕地紧黏着他的身体,红眸微微动了动,倏而又再次意想不到地勾起了唇。
总算是扯平了。
若是来日有一天他身份暴露了至少不会被他们骂得太惨。
曦日温和,顾谅躺在被窝里缓缓睁开眼。
愣了一会儿,起身时赵归微察觉到急忙凑过来,满眼担忧,“师尊,你没事吧?”
“没事。”顾谅轻轻晃了晃脑袋,瞥了一眼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日前。”
“我昏了三日?”
赵归微摇摇头,“十日,今日是第十一日。”
“什么?”
这么久?
顾谅忍不住扶额,又问,“怎么就你一个?”
“他们在门外跪着。”赵归微说话时带了些冷意,“让师尊受伤昏迷,是他们该跪的。”
“……”顾谅感动死了,挠了挠头,“那啥,让他们回去——”
“方肆意,我要见你。”孙韵楼在门外敲了敲。
“我去给他打发了。”赵归微转身。
“不必,让他进来。”
“可是……”
顾谅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赵归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去将人放了进来。
顾谅看着往日都不带正眼看自己的孙韵楼如今在他面前却畏畏缩缩的,简直乖得不像话。
有点像一个人。
当然,只有在他面前乖得不像话的这一点很像很像。
而那个在顾谅面前总是乖得不可方物的小漂亮,这些年在凌山和蓬莱两地来回穿梭,倒是也结识了不少世家的少爷小姐。
少年已然长成,只着一身干练利落的墨衣,身形若风,一如既往的漂亮眉眼长开了更是皎皎如雪,凛凛修长。
十五岁的年纪便是司马家暗中的准继承人。
司马明清不容许外人知道路堪言这般得天独厚的修炼天赋,早在他刚入门时便连同凌山派掌门将此消息就地封杀。
只有他们凌山和蓬莱的内部人知道,路堪言其实是个在灵法修炼上如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般的存在。
路堪言从不被允许在外人面前使用大范围强杀伤的攻击灵力。
因此他在凌山派的弟子榜上并不出众。
路堪言原本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外祖母这般谨慎做派刚好正中他的下怀。
如今他羽翼渐丰,在凌山派和蓬莱的共同认定下,路堪言现今就差一个确切的契机便能一步名扬天下。
可外祖母一家并不怎么认可他们此时昏了头强加在路堪言头顶的一番预想。
路堪言自然明白外祖母的担忧。
只是这人遇到自己心中之人终归要随着那人的想法而变化。
路堪言再度见到顾谅已是十年之后。
十年的时间能发生的事有很多很多,这十年内五大宗门除了花满楼其他的宗门都在内部暗战夺权,不可开交。
各州势态也因此转变得异常之快,若是新皇在当日建朝,屁股还没在皇位上坐热乎,夜里就亡国了。
门前落尽六朝雪,孤剑难守赤色天。
世人苦不堪言。
但就此也没再发现世间有之前在山洞那伙人的行迹,一点都没有,好像这些人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弑神门领地。
“听说今日是世间几位仙尊强者久不见的收徒日哎?”崔来英站在悬崖上,望了望远处巍峨不倒的弑神门。
“……”路堪言跟在他身后没吭声。
今日只是来替外祖母送一封信罢了,送了就走。
他瞥了眼这青山绿水,感觉心情还不错,所以他回了句,“没兴趣。”
崔来英撇了撇嘴。
只是路堪言之后为了某人在此地“大开杀戒”独战群雄的时候。
崔莱英:“……”
不是大哥,你不是不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