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修习课结束,柳越按时去接,他带着孩子回别居。
回去的路没有羽灵玉对标阵点传送。
关于回去的选择,他们二人长久以来很默契地默认着以一路散步回家这一种方式。
路过竹林,穿过花树掩映的曲径。
趁着漫天泼染霞光,柳越常问些近况,关于修习,关于交友。
问得多了,江秋雨就养成了自己报备的习惯,根本不需要柳越开口。
柳越会在山溪叮咚里为江秋雨解答修行上的疑惑,会在余晖背光处满含宠溺与江秋雨交流近日趣事。
光照留下两道欣长人影。
余晕加深柳越的轮廓,却也模糊过他的眉眼。
杏眼本就干净清澈,柔光之下更显温柔真挚。
当事人发觉了自己在潜移默化之下做出的改变,但同时江秋雨已经不打算继续思考柳如絮为何一反既往。
他能分辨出对方无意识流露出的情感没有作假,这就够了。
若日后生变,他也完全有把握应对。
行至别居其实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少年郎很少外露情感,可他的眼睛向来不会骗人。
这双完美糅合凤眸与桃花眼所有优点的眼睛,美得惊心动魄。
但这也导致它很难藏住情绪——因情感产生的任何微妙变动都会呈现出全然不同的惊艳。
而今日,这份惊艳透露出的情感信息是——信赖。
基于信任的交付。
这是柳越转身回房前得出的破译结果。
如此,心情果然变得更好了。
“是评书吗?”
柳越正翻看衣箱,见清一色的好料子,无奈叹气。
江柳二人道别后各自回房,此时这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直吓得柳越一激灵。
“抱歉,我无意让你受惊。”江秋雨转身指了指门扉,“我以为你听到了。”
柳越刚才的确听见“咚咚”两声门响,不过他那时以为是风吹来了东西,便没有另作他想。
江秋雨从来没有主动来找过他,有的是柳越日复一日去串门给孩子梳洗妆点。
好干儿又给心垒卸下一块瓦。
首徒大师兄眉眼弯弯,喜形于色:“是的,那评书就是纸稿改来的。”
江秋雨与他少有分别,回想近日也未曾见过柳越出门探查什么信息。
“何以见得?”
柳越神神秘秘:“我就是知道,定然如此。”
总不能真把创作思路给你解释一遍吧!
江秋雨:“……”
小少年心想算了,便是信他又何妨。
鹿团山离羽剑宗可不近,他们中间甚至还隔着两山之遥。
游波阁委托全属真人诉求,经由专责弟子刻入内容并上挂。
听闻与评书有关的这则委托是失踪郎君母亲所求。
这就意味着老人家为求挂委托一路上逢山起早,跋涉过数千里。
委托是新挂不久,老大娘就算挂完折返也走不开多远,现在出发还有机会追上。
柳越交给江秋雨专属任务,让他在自己衣箱里翻找出曾穿过的粗布麻衣试试是否还合身。
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
但前提是柳越没有给孩子置办几十箱新衣裳,衣箱长得都还一毛一样的话。
江秋雨对着一堆箱子沉默了。
大师兄另有要事。
他去过弟子事务堂提请批好与小师弟的委托告假,也到过游波阁委托信息库查询委托人具体信息。
做好准备回去找自家小师弟,发现孩子正在整理翻过的衣箱衣饰,将它们按季节与款式分装齐整。
柳越要求他找的粗布麻衣正工工整整躺在手边一个早已整理好的箱子上。
甚至……哪儿来一件大些的?
细碎光斑装饰小少年睫羽,贴耳银饰闪过清冷雪光。
江秋雨是妖,与人族不同。
他生来五感灵敏,无关乎修为有无。
他嗅出柳越的气味,收拾手下最后一箱衣物。
先一步解释着:“林漠师兄那淘来的旧衣物。”
“你的计划是什么,装流民?”
柳越没有回答,在心里嫉妒到咬牙切齿。
你叫别人师兄怎么就这么顺口呢!
好你个林漠,简直有毒!
远处正与门内弟子解释符箓一打八折,两打六折的林漠没来由地打出个喷嚏。
林漠碰碰自己额头,奇道:“温度正常啊……”
便摇过头,继续解释折扣优惠的事。
柳越试过旧衣,意外合身。
“秋雨还知道我尺寸?”
江秋雨如实道:“目测。”
这样一来,柳越的确省下许多麻烦。
“秋雨好聪明。”
已经被夸习惯了,小师弟垂眼,问道:“何时出发?”
柳越心中估算一番:“最好即刻。”
离开羽剑宗直向北,先御剑越过第一座山,再停下休整改乘牛车。
休整选在一家小客舍,进出皆是布衣白丁,不出意外,这里会是老大娘必经之所。
储物香囊没带,替换它的是一个普通破旧白布包,也只是看着普通,实际上也有芥子空间储物效用。
柳越没有任何配饰,粗布麻衣穿身上,泛黄布条系上发。
小师弟摘下常戴的贴耳兽状银饰,熟练糊脸,绑上白布遮眼。
甚至为了逼真,这后面一路舟车劳顿,他二人脸上、身上、头发上还粘上不少灰土。
两半大孩子在路上引来不少同情,特别是在稍微繁华的地段,路过卖白面馒头的大爷时还被特意叫住,给了两馒头。
两孩子不怎么好意思,柳越感觉自己在骗吃骗喝。
但耐不住大爷实在热情,说自己家有几个孙儿,同他二人也差不了多少。
因此看到他二人无父无母出门游闯,甚觉心疼,更别说小点儿这个还不能视物。
蒙着眼的江秋雨:“……”
客舍里,柳越搀扶江秋雨坐下,一边还不忘报出桌脚方位,提醒他小心。
老板在柜台忙着给客人办理入住,店小二全店跑来跑去招呼顾客。
老板女儿见着江柳二人这番情况,走来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好心阿姐,实不相瞒……”柳越为难一笑,“我同幼弟与阿娘走散了,至今还没打听到阿娘下落……”
他眼神清澈,隐隐含着哀求意味。
“阿娘脚程较我兄弟二人慢些,不日应当也会到这儿地界来,我兄弟二人会停下打听,能否也请您留意一二?”
江秋雨轻轻抓住店主女儿衣脚,一只藕白小嫩手特意在身上干净些的布料处擦过,他轻轻拉住摇了摇。
“阿姐。”
稚嫩嗓音尾调清甜,一如糖霜。
店家女儿是嫁人不久的新妇,本就日日期盼着孩子,哪儿受得了这些。
换位设想,若她孩儿日后与自己失散,她也会盼愿着有人愿意帮衬一二。
好心阿姐果断点头,问过具体特征与名姓,便回身去替二人办理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