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谁家好师弟这样看师兄?
在场女修们心下回忆起曾经旁观过的同宗门男弟子之间的相处。
一般小弟子见师兄,她们见过最多的要么是“尊敬”,要么就是“嫌弃”。
一些师兄负责任还耐心好说话,另外一些师兄则确实不靠谱也不着边儿。
江秋雨掀起眼帘,视线越过漫天落红,随意看向女修们藏身的那片花树。
几乎同一时间,树后面探出的十几个脑袋猛地缩回。
背部紧紧贴着树干,心擂鼓般跳动,呼吸也略微急促几瞬。
胆大的女修定了定心神,原地踌躇一下,又极有技巧地寻找角度,去看远处的两道人影。
柳道君替师弟拢好衣襟,仔细理了理领口边角。
美人师弟垂首点头,不知又说了什么,张扬到肆意的绻缱居然又在柳道君略微仰头看他时没了踪影。
《心缘》中是顾仙君“把酒月下酣醉颜,心神晃,诸心述。”
谢师弟听他醉后言语,了解到顾仙君心中所盼,这才有了慢慢相近,关系转变的契机。
再看看这两位原型。
两位原型从另一侧取道离去,花树后的女修们没有继续悄悄跟进。
人离开了,掩体后的女郎们不用再继续顾虑什么,声音也能放开,自由谈天。
一女修捂住心口,松力斜靠,舒出口气:“总算,刚刚可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被发现了。”
首位走出花树遮蔽的女修召集在场姐妹,对着逐渐聚拢的各门女修们欢快地眨眨眼,迫不及待问道:
“如何,诸位道友可有看出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环顾一圈,视线交错,似乎都在彼此眼中解读出些类似的信息。
该懂的都看懂了,就是无人言语。
见久久无人接话,一女修拊掌而笑,喜滋滋道:“依今日所见来看,我只能道《心缘》并非子虚乌有。”
“这是自然,我想今日在场诸位都无可反驳。”
另一女修不知思绪又飘去了哪里,她开始纠结,半天得不出答案,最终干脆出口询问:
“你们说……柳道君为上,还是为下?”
《心缘》没有点明什么上下位置,观者呼声最高的一直是美人师弟在上。
原因很简单,戏里的顾仙君怕听谢师弟喊疼,必然是舍不得动他。
且养在身边对着这位美人师弟也是自小宠到大,要什么给什么。
谢师弟一张口,顾仙君不就也不会去与他争了嘛!
至于戏外……
有女修自诩阅话本无数,斩钉截铁道:“信我的,江师弟必定也是上处那个。”
“我看不出来,但铁律都是看身量,我也站江师弟为上。”
戏中的谢师弟呼声高不假,但也并没有达到一致同意的地步,戏中的上下会有争论,原型当然也跑不了。
反驳来的很快:
“我看这位美人师弟对柳道君言听计从的,看人时那般诱人样,也说不准是那种拉着人沉沦的下位啊。”
有女修不认同,竖起一根纤白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给她灌输认知:
“岁海筛金得真章,佳偶天成美人为上,这才是真正的仙品。”
灌输是灌输了,成败与否还是得看听者心意。
“我持原有想法,若真是南墙也需撞过才会生出悔意。”
尊重他人观点,避免口角激发。
知道自己灌输失败的女修无所谓笑笑,没有继续争辩。
耷拉着眉,她闭目叹道:“好吧。”
这一话题便就此揭过。
有近道不走,偏偏要抄小路,走远道。柳越颇为费解。
花落如雨,酥色满地。
浮风暗香混着土腥,袭人气味摧残鼻尖,柳越眉心抽动。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果然还是师弟的浅淡异香舒心。
正纳闷这两日怎么没有出现第一日那般场面,侧过脸看巨树粗壮,柳越茅塞顿开,顿了顿,轻声问:
“莫非是林中又有人吗?”
师弟不需要说话,对视一眼就已经能给出回答。
柳越:“……”怪不得要绕远路。
垂眼扶额,无奈地摇了摇头,柳越也说不上来该不该高兴:
“你近日很受欢迎,秋雨,不用多想就知道,恐怕都是来看你的。”
谁知江秋雨倒是直接否认,他淡笑着看柳越一脸无可奈何的头疼模样。
“并非,主要不是来看我。”
柳越奇了,放下手,蹙眉沉吟着:“那还能来干嘛?询问修行?刚刚也没人上前来问啊。”
“师兄果真是不如何在意外事,落下的消息可能还不少。”
师弟言语里颇有些无奈的况味。
“修习外的世界,确实热闹有趣。”
听江秋雨叹完,柳越更奇了。
他落了什么消息?二者间居然还能有关联?
花林小径的见闻不翼而飞。《心缘》的听众来的更勤了些。
不过多是远远观望,没有谁真的一时脑热上前追问一系列问题,也没有人狂热过度失了分寸,扰人清净。
《心缘》热度久居不下,月下涧嗅出商机,又推出不少新品。
“槿昔姐姐,恭喜贺喜!又胜一场,下场必然也是大捷!”
余槿昔一出子空间,新认识的月下涧女修就在人流缝隙间游走顺畅,灵活避开人群,欣欣然送达祝愿。
捧住紫烟丝帛女娘跑着伸过来的双手,余槿昔和颜悦色问着:
“依依,果然是你,你的比试场次在何时?到时候我也去迎你。”
林泽依眉开眼笑,握着手摇了摇,回答她:
“在大后日,不急。”
二哥说,他认识一位小师姐,和林泽依性子很像,她们一定能聊到一块儿去。
作为月下涧出来的女儿,林泽依牢记“口说不如行动,空想不及现实”等家规戒律。
对二哥口中的小师姐产生好奇,想要多多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到人面前,大大方方告诉她。
——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交上朋友,就有足够多的时间去了解,去增进关系。
二哥所言非虚,看人也算准。
余槿昔的确很对林泽依的性子。
当紫烟丝帛明媚热情地揽着人的手进行自我介绍时,得到的是同样灿烂的笑颜。
林泽依很喜欢这位小师姐。她要好好谢谢二哥给她介绍这样的好朋友。
正在欢笑交谈,林泽依注意到余槿昔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这位小师姐整个人的情绪发生了一丝特别细微但说不清的变化。
“舒白,你忙完啦?”余槿昔雀跃不已。
林泽依好奇琢磨着余槿昔这丝变化,听她唤了一声人名,投去别处的目光蕴含着自己没见过的色彩。
被这样的目光迷惑良久,怔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陌生灵息靠近,林泽依才想起去寻着余槿昔的目光。
视线最后投给了一人。
那人也是一位流光翎羽,他高挑挺拔,俊颜温柔,似流风银月。
这里明明人不少,可他眼中好像只能看见小师姐,他一开口,叫的也是“小师姐”。
鹤云本就多年无亲无故。他师从绝尘长老,及冠的赐字自然由长老拟定。
传闻绝尘长老对这位爱徒赐字一事极为重视,自己想的不满意,就又拉上其他几位长老一同关门讨论了小半天,拟订的字都有十好几个。
云卷云舒,静的是心态。他名中带“云”,那便给他个“舒”来与之相组。
这“舒”字,无论是拉出来单看,还是组合进名中,皆有着“悠闲愉快”之意。
绝尘希望他后半生能够愉快恣意,活得闲云野鹤一些。
“白”字,对应的又是名中“鹤”字。
隐瞒是迫不得已。看破一切的长者没有什么怨言。
绝尘直率成性,一直都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可这层窗户纸却一直没舍得捅破。
“白”与“鹤”组,一边告诉他这些事情你师尊我都知道,一边又时刻提醒着他,那是他的身份与归属。
妖国虽亡,你心未亡。
这样的赐字,就像是一个温柔宽厚的长者,轻轻拍了拍徒弟的头,告诉他。
——为师不介意你的真实身份,为师还是同寻常师长一般,期待你活得愉快随心,少灾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