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否有空闲,你来邀约,我自然都会去的。”
风和日丽,万物色鲜。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了这座尚且宁静的草药园之中。
左右侍女受令停在园门两侧。秦氏华服在身,色彩艳丽,她款步娴雅,含笑亲切而来。
“可好,那我便虚左以待了。”
替林泽依理了理额间碎发,秦氏又笑问她道:“三娘,今日与白阿娘学的如何?”
林泽依看向白氏,眨巴眨巴。
白氏会意,真心道:“三娘聪慧,我已经没有多少能教她了。”
“哪的话?”秦氏并不赞同,“白娘,路还长。”
林泽依也附和道:“依依还有很多东西要跟您学!”
另一边两兄弟的比拼似乎出了结果,林漠笑得格外猖狂,仿佛已经脚踩世界。
这笑声得意招摇,又明朗灿烂,在园子里回荡时,还惊动了树梢上的一家鸟雀。
吓得雀儿举家搬迁,留下几片落羽在枝丫空隙中飘飘悠悠。
这边原本安静交谈着的母女三人被少年人的刺耳狂笑吸引,不禁止了言谈,纷纷侧目而去。
其中,白氏见那处两道少年身影,暗暗皱了眉头,半歇,又低低叹了一声。
“长公子,还差一味药材,惜败啊。”
就论平日里处处都要被林泽枫这家伙压一头这件事本身而言,林漠如今难得得胜一次,自然整个人都感觉要上天了,趾高气扬就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与尾巴翘上天的林漠不同,林泽枫依然没什么表情,宛如一潭静水,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胜负不关己,输赢身外物。
不过面对着林漠这样的亲兄弟,看着看着,静水微微晃荡,掀起颇有些无奈况味的涟漪。
“他们怎么停在这处不动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揉了揉眼,还是不确定道,“应当不是我看岔或者出现错觉了吧……”
半空中的巨型水镜上,下了光梯入了高岗的一队五人,本来正好好走着,一路上都无事发生。
直到几人持续深入到一处幽静山谷,林泽枫拨开路旁成片葳蓁,露出潜藏其间的一块扑地石碑。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画面里的五个人就突然定格。
霜叶寨的君子言半阖眼帘,发间的小银蛇吐出蛇信,微微张嘴露出獠牙,不过看那惬意模样,似乎只是在打哈欠。
倒地的石碑上,朱砂刻出的契文鲜血淋漓。
月下涧的林泽枫拨离杂草的手停住,林泽依貌似想跟过去问问什么情况,步子才迈一半,也悬空顿住。
羽剑宗的陆止前倾身体探头去看石碑,倾身的动作太大,明明早就应当失去重心,却诡异地一直没有落地,甚至连一点小幅度的晃动都无。
观赛的一名翠掩桃红裙娘子仔细观察水镜画面。
少君他看的不是石碑,更像是石碑之后……是不是发现了些别的东西?
一行五人这样长久不动的画面,就像是水镜连接出了什么故障一样。
门派联试是盛会,各门各派各家的弟子与尊者难得地齐聚一堂。
设施上断出不得纰漏,也绝不能有闪失,何况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羽剑宗的一名负责弟子连忙召集几位同门,他慌得满头大汗,心急如焚道:“赶快去通知三分堂,查查水镜是怎么回事,如若需要还当立马修缮!”
“师兄,你且宽心,水镜的连接是没问题的。”
一师妹打断他的手忙脚乱,为慌不择路的流光翎羽指出正确的路径。
“冬日山谷多雾,你看,雾气仍然在流动。”
奶白色的雾不知何时出现,又是何时弥漫,它确实一直在流动,在五人周身徘徊不去。
只见它越来越浓,越来越稠,逐渐将人藏起,勾勒出人影轮廓。
或蹲身弯腰,或抬步而走,或倾斜身躯,亦或提拔站立。
柳越也在仔细看江秋雨被定格时的神情,耳畔的师尊气定神闲解释道:“这是护山瘴气。”
说完,柳如玉自己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素来温润亲和的流萤真人眉宇之间居然也能积攒出浓深到犹如实质般的厌恶与憎恨。
揣摩了许久,直到浓雾将师弟掩盖,柳越才十分肯定地得出与那位根本不在一个观台的倩兮楼娘子一般的推测。
——秋雨应该是发现了些什么别的东西,就在石碑之后。
“师尊,这瘴气于身体有害吗?”
很显然,清楚这只是二段赛场的正常考验后,柳大师兄又担忧起了别的。
谁知,几天下来句句提问秒得回复的柳越这次……居然半天没有等来回应!
他偏头去看,就见柳如玉俊颜静好,长睫遮眼,早已心离红尘不闻外事。
这般罕见地出神模样,一如云上璧隐,美玉沉水。
柳越思索片刻,哦,想起来了。
鸢曾经在瘴气中受控与柳如玉鏖战许久,几乎以命相搏,生死相拼。
而牵线控制鸢的那个妖道,则在瘴气里来回飘着传声,妄想激出这位当年的羽剑宗首徒,哪怕一丝一毫的杂念。
可惜,那妖道来的过早了些。
那时的柳如玉与鸢相识不过月余,别说心意有没有明确互通,甚至到底有没有对彼此懵懂过男女情爱都还是未知。
还是羽剑宗首徒的柳如玉那年才刚刚在联试大比上夺魁,凭借自己的独创剑诀惊艳四座,名噪修真界。
这场下山奇遇只是来自他的一则委托。与无数则委托接取后一样,救人,卫道,普通平常。
清欲,正心。览尘神女曾经如此反复教导并这样告诫着她的唯一子嗣。
柳如玉自小就飘然独立于世外,是一名真正清心寡欲惯了的云上仙君。
他怎么可能生出所谓的杂念。
就是不知道,当年瘴气里的血腥味,蹒跚的身影,抓地的血痕……他到底还记不记得。
若一直不曾忘记,那他究竟记了多久?
当他人深陷回忆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打搅为好。
说不定,他正在记忆里与谁团圆。
柳越收回目光,自己琢磨起来。
另一小队处。
一阵剧烈咳呛后,楚弦凝颤动眼睑,艰难睁开眼。
四张人面正在上处俯视,将阴沉沉的天空遮挡。
表情凝重的人深深松了口气,一脸担忧的人差点喜极而泣。
而那位被楚弦凝牢牢护在怀中,亦救她于膏盲的流霞红纱,不改一脸审视的打量目光。
见她醒来,丹枢阁五师姐也不顾旁人会不会觉得冒犯,将如何看待。
她瞬息贴近,与楚弦凝鼻尖相触。
女娃娃甜脆的声音轻轻叹着:“你的病症当真有趣至极,世间居然还有老娘没见过的疑难杂症……”
流霞红纱带着赤裸裸的侵略性,直直望进她眼底,楚弦凝亦是读出了这位丹枢阁道友的满眼痴迷精光。
就好像……这位道友找到了一件世间难得的玩具,她想要立刻抢夺,即刻把玩。
拆解,剖析,直到解开未知的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太过骇人,惊得楚弦凝微微发起抖。
红雨把人一掀,怒气冲冲指责道:“你干什么突然贴这么近!”
流霞红纱的女娃娃被推到了一旁,水灵漂亮的大眼睛却一直追随着楚弦凝,甚至慢慢提起一抹俏丽可爱的笑容来点缀红颜。
无意识对上视线的楚弦凝一惊,立马闭眼错开视线,又往羽剑宗大师姐怀中贴紧了些。
大师姐令人安心的柔音自上传来,似乎有些诧异:“丹枢阁的道友吓到你了?”
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个劲地要往角落里钻,颤抖不停,好不容易恢复些血色的面皮又重回一片惨白。
观赛台的丹枢阁弟子才是被五师姐那个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得最不轻的一批人。
这位五师姐二十多岁的年纪,因其天生丽质,笑起来其实很美,画中仙一样。
可惜天天横眉冷竖,白眼面人间,看谁都不顺眼,感觉谁谁都欠她似的。
若想看她嫣然一笑,就必要做好自身难保的准备。
往事历历在目,流霞红纱们在看台瑟瑟发抖——是真的吓死人不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