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师姐,我不知道。”
余槿昔是这么回答她的。
虽然有些遗憾,但若熙还是摇头道:
“无妨,本就只是一时好奇罢了,小槿昔不必挂怀。”
三道同样的月白流光翎羽身影跟随符箓指引,行路时警惕着四周。
却不曾料想石砌的高大房屋上,平顶的边沿踩上一双华美丝履,那人一直注视着他们。
撑着八角纸扇,仔细藏匿气息形体。
对着自己手背上的纹路甜甜一笑,不速之客又探头向下仔细瞧去。
上次连一片衣角都无缘得见,这次好歹还有个背影身形能看。
“阿兄,我看见爹爹与阿父了,你找到槿昔姑母她们了吗?”她悄声低语着,眼睛里还闪烁着细碎流光。
墨发高束,身形挺拔,似是从云间而来,片尘不染,污浊不沾。
这样的人也终会被神光拥着,永离红尘。
因为好奇向泽依姑母讨要来了排行榜,经历几百年的更新换代,这供人解闷儿的物件又多了许多功能。
【世无江郎,便再无人。】
这是她在榜单实时留言处看见的出现次数最多的一句话语。
【资质、德行、音容气度……几百年光阴倏忽而逝,真的就不能再出一位“江师弟”?】
她曾扑入槿昔姑母怀中,追问着关于阿父的事情,得到的答案与其余几位姑母姑父告诉她的大同小异。
她的阿父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寒池裂变」未生,爹爹也未前往雪域之前,他们曾经是羽剑宗里一双举世闻名的天之骄子。
默契无量,亲密无间。
百年间佳话广传,话本折子戏数不胜数。
说他们是师兄弟,是良师益友,是世人艳羡的良缘。
若熙姑母安静看着她,神情温柔而落寞。
姑母说,当时谁也没想到,雪域一别,竟然此去经年,各自安好了。
更没有人能想到,最后竟会阴阳两隔,再唤不回。
寒池之物消释了阿父的躯体。
被外来之物困住的灵魂无法步入幽冥,也到不了鬼域。
即便她的爹爹拥有联通阴阳的能力,也寻不回故人旧影。
“阿父,在这个时空,您一定会平安无事。”思低低承诺着。
雪夜高天,素衣男子身影清隽,眉眼被寒风浸出了几分消融不了的冰霜雪气。
他孤身临窗时,手中总要摩挲着一个耳饰挂坠。
思之前一直不解:
爹爹为什么要将一个饰品放在手心盘玩?
得亏她并非肉体凡胎,只要她想,视觉就可以较常人灵敏千百倍。
现在细细去看飘扬着发带的俊逸身影,看清楚了那一道清冷银光,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是阿父唯一留给爹爹的东西。
一旦夜幕降临,桑梓故土的神罚之族就会如期“清醒”。
诅咒消散了承载他们的躯体,剥夺了他们身为“人”的感知与意识,他们会混在沙尘中,跟随着花束的香气四处游走梭巡。
而他们的国君,神罚之族的族长,则会以另一种面目回到这里。
回想着剧情时突然就忆起了几段描写,若熙脸色微微发白,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
好在这里的黑夜只有两个时辰,也并非太过难熬。
正赶着路,鹤云忽而停步。
他转动眼睛环顾周遭,不知道为什么就沉下了脸,叫住两位师姐:
“小师姐、若熙师姐,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方才其实已经走过了这处?”
这里石屋连片,错落分布,明明居于沙漠腹地却出乎意料地见不到多少沙土。
石屋上的藤条蜿蜒盘旋,紧紧贴合着每一处石间缝隙。
交织的翠绿之间还开满了娇艳欲滴的小花,与破落的国度极其格格不入。
余槿昔也止步环顾周遭,这里的景致相差不大,她似乎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便有些不明所以,虚心求教道:
“何以见得?”
鹤云没有即刻答话。
他踱步在距离最近的一座石屋前,在两侧窗台间来回走动翻动花盆,反复确认后才看向小师姐:
“看这里。”
将花盆转到正前方,鹤云示意两位走到近前的师姐去看上面的纹样。
花盆是空的,别说什么鲜妍花束,里面甚至连土都没有。
先不提这户人家为什么要在窗台放三四个空花盆,就单说鹤玉摆正的这个盆上的纹样,简直诡谲华丽,罕见未闻。
“两个窗台,六个花盆,只有这一个盆上有这样的纹路。”
若熙还是不解其意,追问着:
“那师弟为什么要说我们已经路过了这里?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去别处石屋的余槿昔也学着鹤云翻动空花盆,她将自己翻到的有纹路的花盆端在手中,拿了过来。
“纹样不一样。”余槿昔仔细比对完,放了花盆,转头看鹤云,“舒白,你过目不忘,是已经见过这个纹样好几次了吗?”
鹤云点头。
拔下云鬓中的一朵精美绒花,若熙将它放在了两盆有纹样的花盆之间。
然后告诉自己的师妹师弟:
“我们再走一次,看看这朵蚕丝绒花还会不会出现。”
齐声应了好,余槿昔再次催动符箓,三人又跟着指向七拐八拐绕了起来。
另外一行三人同样止了步。
拍落石屋门口一张小马扎上的土灰,林漠十分自然地坐了上去,手撑着腮帮子,隔了好几步距离旁观柳越守着江秋雨。
默默叹出口气,他想着:
至少比陵寝那次好,那次自己面对的是两对。
林漠暗暗咬牙。
要不是自家三妹妹拉着他的衣袖让他跟着一起来,他是绝对不会自己闲的没事就单独与这四人再走到一处!
察觉到身边人神识回位,柳越盯着师弟缓睁的漆黑睫羽,问着:“看得如何?”
“一共九重空间,这里只是最外面的第一重。”
他说得轻描淡写,柳越听着也不觉得有多意外,就只有林漠一脸“你俩没事吧”的震惊表情。
九重空间?简直闻所未闻!
这二人到底为什么还能保持如此镇定自若的样子!
有关桑梓古国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有太多太多未知,处处都有可能潜藏危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真的一点都不会担心吗?
“上次委托得到的孤本介绍了不少失传之术,真没想到居然会在今日用上。”
柳越沉吟片刻,转出一笑,又问道:
“秋雨能撕开几重?”
林漠: “……”难怪不担心。
也是,他操心这两个人干什么。
这对师兄弟这些年委托都挑得最难最棘手的同去,恐怕已经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
上个月不还救下一个差点被上古妖物残魂吞化的城镇,然后被一群人跋涉数万里找上羽剑宗,就为了送一大堆东西。
除了在一群女修之中最受欢迎的《心缘》,民间各地还有不少这二人的闲书、说书、本戏。
什么救世济民的下凡仙君,独步天下的隐世侠客……
这些神乎其神的传颂听得多了,林漠简直都要怀疑自己到底认不认识这两个人了。
作为门派联试中接过羽剑宗首徒蝉联数年的魁首之位,在大联试惊艳四座的新晋榜首,江师弟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能力。
是个正常人都无法像他一样撕裂虚空,包括柳大师兄。
“至多到第六重,后三重的空间流序都太乱了。”
江秋雨敛眉,思虑一番,还是补充道:
“最里一重有一层神降庇护,破不开,最是要小心。”
说完,并指掐了诀,点在柳越眉心处。
“此术法刻入神魂,可保师兄三次至危险境,虽然秋雨知道多半用不上,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旁观全程的林漠:“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