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卜天琼镜对面那人告知柳越自己要闭关之前,他们二人就已经闲聊过不少事情。
“我承认,我的确知晓你有几率会活过来,有机会让这场‘亡故’转化为‘沉眠’。”
这场神魂修补的沉眠,短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
再次返世,用的也不会再是曾经那具肉身。
载体的模样仍旧是属于他的那副样貌,音容笑貌不会有所改变,但新生的躯体会失去天生纯灵的血脉。
不过柳越觉得无所谓,他甚至都没预料到自己还能再次获得一次新生。
离开前的最后一声“晚安”,唤的最后一次“秋雨”,的确是属于他留给沉眠人最后的诀别。
他以为那真的是永别。
“卜天琼镜给出的结果解释说——是掌门留给我的及冠礼保住了一缕神魂,这才给了我修补神魂的机会。”
脸贴着桌子,柳越百无聊赖地轻敲着桌面,随即垂眼闭目,微微一声叹。
“关于我的这次复生,掌门那边会收到消息吗?”
“或许会。”柳楼主淡然回答。
语毕,他们之间静了半晌。
“我们教养长大的这个孩子啊,他总是能把一切都考虑清楚,将事事做到周全。”
没有起伏的声线多少显得有些寒凉,但话语的内容却仍旧潜藏着温度。
“即便我的这方世界离了他,妖国也在他留给鹤云的部署下建立,发展……”
因为在自己的世界没有留下他,便想方设法地联通了平行世界,想要救下他。
哪怕这个“他”并非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个。
镜子另一边的人忽而顿住,有件事他深思熟虑了许久,如今还是打算告诉柳越。
也不算,他只是想给柳越提个醒,好让这位与世界断联三百多年的往昔人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你信不信,秋雨不会立下妖后。”
柳越皱眉,沉吟片刻,反问道:
“那太女呢?太女还能是嫁别人了吗。”
这世间,还有谁能配得上太女?
而且,他家孩子活得好好的,三百多年,也该是成婚了才对。
柳楼主缓缓纠正:
“太女不是‘嫁’,是‘娶’。”
娶?
想来太女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国女帝,说是娶也没什么不对。
说实话,柳越也不知道这条感情线到底会不会发展,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毕竟这二人势均力敌,又都是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性子一个比一个要强,行事风格一个赛一个的锋芒毕露。
同盟者的情谊会大于一切情谊。
原书就是如此,现今偏差成这样,或许真会发生些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点出了“娶”,柳楼主便没有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只是征询柳越自己是否能过段时间把两个孩子送过去。
他说自己需要闭关,无法时时陪伴两个孩子,雪域又太过孤寒无趣,他想让孩子们体验体验人世繁华。
“思”与“君”,柳越知道他们,执念化形而成的双生子。
他现下有点心疼平行时空的柳楼主。
明明已经断尽了情丝,执念却还是深刻到化出形体。
也是,毕竟失去的是情丝缘线,而不是记忆。
思及此,心情就难免沾染上几丝沉重,柳越爽快应下,轻声问:
“我只是听你说起过,还没有见过他们,他们是什么模样,我又该去哪接他们?”
柳楼主让他不必为此忧心,双生子有办法自己找过去。
至于样貌……
“到时候,你只看一眼便能认出来。”
小灵兽都已经养了这么久了,两个孩子却都还没过来。
应该不会是走丢了吧。
柳越甩甩头,告诉自己多虑,拉扯着思绪回到正题。
江秋雨有三把灵武。
丝线千缠,长弓昔岁。这两把都是主杀伐的灵武。
若柳越没有记错名字,他家师弟应该还有一把名为“难及”的灵武,可以用来圈天地,乱时序。
而这把灵武现今高悬云端,神异的彩光染得浓云也璀璨。
根据地址找过来的柳越在四周观察了许久,发现灵武难及圈起了整个行宫片区。
行宫中的时序应该是乱的,他要是贸然进去,可能就找不到能够出来的出口了。
柳越: “……”
非得这么赶尽杀绝吗。
垂下眼睑去看怀中仔细抱着的小家伙,发现它仍旧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异动。
似乎是感受到柳越的目光。
这只漂亮生灵动了动绒耳,掀起漆黑纤长的眼睫,用一双足以摄魂的瑰丽竖瞳一眨不眨地注视抱着它的人。
“我把你留在外面自己进去,你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我行不行?”柳越轻声与它商量着。
两只前爪静静地搭在揽住自己的这只手臂的衣袖上。
小灵兽压回眼睫,又把头靠在柳越身上,绒耳抵在心脏的位置,默默辨听着心律。
然后,抱着它的人便感受到,它上下点了点头颅。
环视一圈,柳越最后选择将它放在了一块光滑圆润的巨石上。
巨石下面还有许多堆叠在一起的大小石块,留了不少可供躲藏的缝隙。
若是还有人来,小家伙也能够轻易找到藏身之所。
他顺了顺小灵兽的毛,笑着道:
“那我进去了。”
说完,外放神识探查过一番,还真头也不回地找位置翻进了行宫。
独留小灵兽停留原地,安静注视着他的身影再次消失。
行宫里的空间时序的确是乱的。
上一秒才走过的地方下一秒又出现在眼前,一扇原本位于左边的雕花门扉不知道何时就跑到了右边。
混乱的空间里,物体的位置一直都在变化不说,打开一扇窗看见的可能是幽暗寂静的夜景,也可能是艳阳高照的日头。
圈出一片天地,搅乱空间排列与时间顺序。
灵武持有者若想用此来困住什么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进来了果然就走不掉了。柳越微不可察地叹出口气,幽幽埋怨着为什么不听话。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间暖香温软的寝居,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替他撩开了近在咫尺的碎玉珠帘。
那腕间一圈红绳在雪肤上格外抢眼。
清浅冷冽的玉桂气息萦绕而来,身后传来一道带笑低语,询问他:
“不打算进去坐坐吗?”
而后这淡雅气息近了,那如霜悬月的音色也在耳畔落下一声轻唤。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