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人,妖君就须得去处理地宫的收尾工作。
柳越被江晨雪惊疑不定的审视目光上下梭巡半晌,不自在到了极点。
别看,男的,性别无假,孩子是意外。
可惜他不大好意思说出口,他干嘛闲着没事要好好讨论讨论这件事。
江秋雨前脚刚一走,他后脚就找了个借口,在思三言两语分散江晨雪注意力的掩护下也有了跑路的机会。
还得是闺女机灵。
夕日余韵洒在玉色墙面,薄涂上一层淡淡的金,树影落入这光壁上,就是一幅天然的画卷。
拐了几条道,又穿过一个圆形月亮门,迎面就是一个观景台。
只需要稍稍垂眼下看,树的枝干上颜色分明地点缀着热烈的红,明朗的灿金,奔放的橙。
这些鲜明的色彩远近错落,因着树的品种不同,满叶的树干高低有致,分外和谐。
这景台下是一池落叶的水,舒笼着一片蒙蒙的雾气,盖住了轻轻荡漾起的碧绿。
宫仆们不常来这,柳越环顾景台的四周,也没有看见除自己以外的人。
他所立的这个视角,透过距离最近的一树红叶交映的零星缝隙,仍旧可以辨认横过池水的一条白玉桥。
玉桥之上,雪肤少年右眼角落了一点朱红泪痣
这不是君还能是谁。
君回来了,也就说明宋洝已经平安返回人间域,或许也已经到了家。
这次的意外相逢太匆忙,柳越还没来得及与自己这位忘年交好好地说上几句话,心中其实也不免觉得可惜。
日后有时间还是去探望探望宋洝吧。
那孩子双亲亡故,靠着百家饭长成如今的模样。
为了狩猎,宋洝还常常待在山上,就没机会认识几个同龄的朋友,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不容易。
要不还是把那座摹本木屋居所送给他吧。
柳越想入了神。
菜地久不打理,荒废也可惜,也一并赠与他算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种菜。
红叶缝隙中的君双手随意搭在护栏上,唇开合着,原本平静的神情渐渐起了波澜。
似乎是有人与他并立桥上,他们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
但君身边的位置刚好枝叶繁茂,完全盖住了身边人,不给柳越窥视的机会。
他们的音量并不大,原本柳越是听不清的。
直到君垂下眼睑,松开护栏,侧过身又说了一句话,向后退了几步。
柳越借助修仙者的目力优势远远辨认红唇开合的幅度与唇齿之间的咬合,发现君说的好像是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君转过身,还没走出几步,一道玄衣身影速度极快地扑了过去,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按住了他的手。
跑动间,高高扬起的乌发混着落光璀璨的金丝。
黎晨似乎把什么东西扣上了君的脖颈。
那似乎是一圈墨玉色的环儿。
这是什么情况?
柳越原地懵了一瞬,而后眼见着被黎晨从后按住一双手腕压在护栏上的君表情错愕,深深凝眉。
“黎晨,你干什——”
黎晨捏碎了手里的一个什么东西,身边就忽地开出一条裂隙。
他死死捂住君的唇,让话全成了唔声。
柳越顿感大事不妙,他们这样看起来似乎根本就不打算好好沟通。
于是赶忙左右看了看,辨认了一下周围的大体地形,找到阶梯就迅速往景台下跑。
那边玄衣少年态度强硬地拽着君,要把他往裂隙里拖,君哪能让对方如愿,一直使着力,暗暗跟身后的人较劲。
捂他唇不想让他说话的那只妖把他的头往后狠狠按上了自己肩,撞得生疼。
君痛呼一声,下意识闭了一瞬眼。
他不知道为什么使不出来灵力,动用不了万绕,他现在就与一个毫无灵息的凡人无异。
一个凡人想要从妖的手底下挣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黎晨一只手握住他的双腕,不顾他的挣扎,箍的死紧,那腕间一圈便也在隐隐作痛。
君一睁眼,直直对上一双灿金竖瞳。
狐狸眼周围的天然浅红变深了颜色,眼眶红透,浅浅泛着水色的眼里淤积出几分偏执,正死死盯着他。
那神情,就像是要活活撕了他。
“把妖欺负了,就不想要了,就想着走,想着另去寻伴……”
极力隐忍的情绪还是被嗓音里的一丝丝颤抖给出卖。
黎晨移开视线,视野里雾蒙蒙一片,那些鲜艳的颜色,雅致的景观全部化身成为一团团颜色各异的色块。
“只有我在纠结,只有我在挣扎。”
“只有我在意。”
你全然不过心。
暗处与黎晨较劲的人忽而浑身僵硬,也不接着想尝试挣脱。
趁此间隙,黎晨终于把君拉扯进了裂隙。
少年的身影双双没入裂口,缝隙逐渐闭合,空无一人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句咬着牙的愤愤话语。
“小殿下,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那句“把妖欺负了”一出口,柳越登时一个趔趄,心神一清明,犹豫着还是止下了步子。
难怪黎晨最近老是避着君。
后辈们有这样的缘线存在,既然是处理感情问题,那就用不着他插手,让君与黎晨自己解决就行。
柳越原地站了一会儿,当爹的心情复杂,努力尝试接受话语里的信息。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着手给君准备日后用来下聘的东西。
血星天煞的双生子无父无母,这些东西给谁?
给黎夜吗……
就是不知道黎夜能不能接受,知不知道自己弟弟被欺负过这件事。
应该不知道,不然,就算是有思在,黎夜也会拦下君讨要说法,根本用不着黎晨自己来今日这出。
黎晨最近面对黎夜,总是支支吾吾,一副想说点什么、问点什么,但又纠结得不行的样子。
一旦黎夜主动问他怎么了,他就又恢复成往日那副再寻常不过的模样,摆摆手,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接着,扭过头就跑去找帝姬。
独留黎夜看着他的背影久久驻足,不明所以。
但自己毕竟是黎晨唯一的长辈,黎晨什么都不愿意说,黎夜也难免会生出几分不安心。
而帝姬总是能察觉他的负面情绪,帝姬让他不用太担心,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自己心结上的铃,只有自己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