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这一间屋子里的情况,也跟刚才的差不多。
死者是躺在床榻上的。
但……又有些许不同。
这一间屋里,许多东西都有撞击的痕迹。
而且甚至还有许多污垢。
那些木头上渗进内里的褐色痕迹,让祝宁一下就想到了血。
她见过很多的现场。
现场里,有些木头上会有这种痕迹。那是因为鲜血落在木头表面,慢慢渗透进去一部分。等血干了,时间长了,就会变成这样的颜色。
这种颜色是暗沉的,总让人觉得不祥。
祝宁仔细看了看,发现木头柜子上,还有床的木板上,都有这种痕迹。
乃至墙上,也有一些。
不过,这些都是曾经的痕迹,现在这间屋里是整齐的,干净的。
既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的新鲜血迹,甚至床边的鞋子也是很自然的模样。
祝宁皱起眉头来。目光重新落在躺在床榻上的死者身上。
死者也是盖着被子的。
嘴唇边上有些痕迹。
从尸绿状态,以及口唇皮革样变化来看,死亡时间也和另外两个死者对得上。
祝宁再度操作了一遍放气这个事情。
她刚从屋里退出来,等着那些气体散发干净,贾彦青就跟她说起了他和宋进的发现。
他们刚才去了厨房。
贾彦青道:“锅碗都是刷干净的。厨房里没有任何剩下的吃食。不过,也没有任何的粮食。”
没有粮食。
祝宁被熏得有点发昏的脑子努力转了 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怎么会没有粮食呢?
这年头又不是小超市遍地有,外卖满天飞。
家家户户都是要自己做饭的。
做饭就要有米面粮油吧?
谁家也不会等到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再去买吧?
更何况……这里是山里。
即便是去山脚下村里,都要走上半个时辰。
更别说去镇上买东西。
处处都不方便的这里,家里最要紧的,也是存点粮食。
更何况,这家人从用的棉被,穿的衣裳来看,日子其实也还好,不算那穷得揭不开锅的。
可现在,家里没有粮食了。
为什么?
祝宁看贾彦青。
贾彦青轻声道:“盐罐子也没有。不管是面,还是米,都没有。”
祝宁明白了,她顺着贾彦青说下去:“所以……你们觉得,是有人拿走了?”
贾彦青微微颔首:“任何人家,不会将盐罐子吃空。更不会一点粮食都没有。哪怕是再穷,吃盐布,都是必须吃盐的。”
不吃盐,人会没力气,会衰弱,会浮肿。
所以再穷,也必须吃盐。
就算真穷到一定地步了,吃完了来不及去买,那不能两种必须的东西都一起吃完吧?
祝宁听完,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那些院子里守在篝火边上的人。
会不会是他们呢?
但很快,宋进压低声音道:“不会是他们。你看他们穿的衣裳就知道,不算穷。而且这家人死得这么离奇,他们心中也会惧怕,根本不敢动这里的东西。”
尤其是吃的。
祝宁觉得有道理。所以,就只了一个可能:这个宅子里,还有其他人来过。
而且这个人,一定知道,盐和粮食是没问题的。可以拿走吃。
祝宁轻声道:“凶手。”
只有凶手,才会不被死者们的惨状吓住而不敢拿那些东西。
但问题也来了。祝宁看贾彦青和宋进,疑问道:“那,凶手是通过什么手段下毒的?”
宋进咳嗽一声:“我查看了茅房。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毕竟过去这么多天了,茅坑是露天的,早就看不出什么了。
祝宁想了想:“厕筹呢?”
宋进一愣,然后默默又去茅房查看。
厕筹这个东西,就是现在用来上完厕所处理屁股上污秽的。
一般都是小竹片,可以反复清洗使用。
这东西自家就能做,不费事。而且越用越好用,所以家家户户也都有那么一小把,全家人一起用。快用完了再稍微洗一洗,晾干了继续放在那儿用——
宋进很快回来,摇摇头:“他们家好像是用树叶和木棍的。”
这种东西比厕筹胜在是一次性的。随取随用。
但坏在实在是粗糙割肉。而且有时候着急……它来不及去找合适的树叶。
宋进道:“树叶和木棍也不算用得多。”
“那就排除腹泻。”祝宁点点头,默默地往旁边站了点。这个位置顺风,正好把宋进身上的味道都吹过来了。
贾彦青也默默地站开一点。
宋进僵硬片刻,自己默默往后退了点,才开口:“那就不是通过吃的下毒?”
“应该是下毒。”祝宁摇摇头:“我查看过了,死者身上均无明显外伤,所以不可能是被外力杀死。而且他们躺在床榻上,保持着安详的睡眠姿势,那就必然是没有任何防备心,安然躺在床榻上,于睡梦里死去的。”
“能做到这个地步,只有下毒。”
一开始,祝宁最先怀疑是一氧化碳中毒。
因为一氧化碳中毒,也不容易让人觉察,继而死在睡梦中。
所以她特地排除了一下一氧化碳中毒。
不过,几名死者除了睡梦中死去,嘴角都有死前口吐泡沫的情况,其他的,都不符合一氧化碳中毒的特征。就是屋里,也没有点过火盆的痕迹。
祝宁道:“会不会凶手拿走吃的和盐,正是因为,他把毒下到了这些东西里?”
宋进捋了捋胡须,有些迷惑:“可这几个人尝不出来?而且什么毒药这么厉害,能毒死这么多人?”
贾彦青没有说话,脸上都是沉思之色。
祝宁道:“不然试试?我取一点胃容物,抓只小老鼠,喂给它吃了试试?不过这么多天了……很可能胃容物腐败变质严重,直接就让小鼠中毒了。”
这种方法,只适用于新鲜的胃容物。
贾彦青想了一下那画面,忍不住有点想干呕。紧紧抿着唇,沉默片刻:“走吧,再去屋里多查看一二。”
祝宁点点头。
宋进脸色发白,也点了点头。
再进那间屋子,祝宁看着那些木头上的痕迹,轻声开了口:“你们觉得,这些痕迹是什么?”
如果是毒杀,那肯定是蓄谋已久。那……是因为什么结仇?
会不会和这些痕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