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志?一个罪臣之女,她还有何不得志的?”
看见林如菲的船停下来,熙公子像是被僭越了一样,有些失态。
“他是怎么知道她不得志的?”
熙公子又追问。
这第二句,显然是在问身旁的老者。
“公子注意体统。”
老者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颔首提醒。
熙公子此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闭了嘴,但依旧有些不依不饶。
见状,老者悠悠道:“首句看似写实,实则意有所指,故意扣人心弦;然后把女子弹琴的状态刻画的鞭辟入里,最后一句‘不得志’,升华主题,是个人才。”
老公公没有回答熙公子的问题,只是就着诗句本身展开讨论,丝毫没有掩饰对诗词的赞美。
虽然船篷是闭着的,但他却把弹琴的一举一动描绘的鞭辟入里,好诗呀……
于签没说话,但心中忍不住的开始赞叹。
不对呀,他不是没进过学堂吗?
刚在心中赞叹完诗词,于签心中便又升疑问。
“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可与小生对饮?”
钱佩身边,一个白衣书生端着自己的酒壶递了过来。
在这边的小酒馆里,大家能坐下来已经是使了个大劲,酒水自然是要紧着喝的。
主动找人喝酒,那肯定是要把自己的酒壶递过去共同分享。
钱佩没有接递过来的酒壶,而是转身上了桌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我们敬,劈星赶月却依旧平凡着的我们自己!”
说着话,钱佩举起自己桌上的酒壶,打开壶盖,仰起头,半壶酒直接倾泻在脸上、嘴里,好不洒脱。
“对,十年寒窗一日成,敬我们自己!”
“苦守边关一日还,敬我们自己!”
“上有老下有小却依旧平凡,敬我们自己!”
“......”
人群一下被钱佩的一句话点燃了。
仿佛此刻,大家忘却了是来看选宁裳的。
“哼,敬自己?”
熙公子端起酒盅饮了半盅,意识到被带了节奏之后又嫌弃的放下酒盅。
宁裳的船没有动,也没有声音,就那么静静地等着钱佩表演完毕。
半壶酒一饮而尽,钱佩上半身已然都是酒水,酒意正浓。
共饮的人们知道,钱佩要放大招了:“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千古共情第一句,就不怕你不就范......
钱佩端着洒脱的姿势,心中腹诽。
场面鸦雀无声,甚至河水中的鱼儿嬉戏都能听得见。
大家都在等一个回应,一个三年了都没有的回应。
“呼......”
林如菲轻叹,如释重负的深深出了一口气,然后又抱起了琴,“搏楞......”
琴声再次响起,船夫得了信号,直接划动船桨。
小船再次启航。
臆想的画面没有出现。
卧尼玛......
煮熟的鸭子从锅里飞起来,也就是这种感觉吧。
“哈哈哈哈哈......”
熙公子第一个笑出了声,很大的声。
全场一片寂静的情况下他第一个发声音,那叫一个清晰。
“诶呀公子注意体统!”
老公公再次提醒。
“哼,哗众取宠。”
湘州代表队的酒楼顶层,也传来落井下石的声音。
“就说嘛,宁裳怎么可能为几句破诗停下来。”
人群中,不一样的声音开始出现。
不言而喻,本届最高价码依旧是林如菲,那便是宁裳了。
“放的什么狗屁,好诗就是好诗,岂容你在这胡搅蛮缠?”
刚刚敬过钱佩的学子义愤填膺,煞有抱打不平的意思。
完了完了完了,大招没中,可不能放她回泉水,要回也是一起回呀......
钱佩心中着急。
再想想,再想想。
共情她不喜欢,那她为何停下来?
是想着有没有可能出现什么她喜欢的东西?
嗯......她不得志,她不得志,他不得志......
钱佩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月光皎洁,那么高、那么远、那么明亮。
她出身名门,如今却落得流浪青楼,守洁三年却每年都来参加船坊会海选。
如此看来,她并不是厌男人,而是想觅一头红知音。
《宁裳》,《望月》?
宁裳望月?宁裳为什么要望月?
如果说男人是骄阳似火,那女人便是阴柔如月。
钱佩似是开了窍。
她应该是不甘于青楼,不甘于平凡。
此刻,篷船已经缓缓的驶离。
钱佩抓住了最后的机会,朝着河中心一把扔出酒壶:“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酒壶挂出一道抛物线,“哗......”打着水花深埋于河底。
琴声未停,但琴音乱了。
“千金散尽还复来,好生洒脱。”
“天生我才必有用,必有用啊。”
学子们已经顾不得宁裳的感受,像是得了宝贝一样,欢呼雀跃着。
“狂妄。”
熙公子自斟自饮,自言自语。
“去查查,那个人是谁?”
老公公吩咐左右。
“呦,贾公公想招揽人才?”熙公子问。
“老奴为陛......老爷办事,岂敢另起山头,无非是好奇心作祟,”贾公公顿了顿,回头喊住侍卫:“罢啦,不查啦。”
“查,为何不查,本公子也很好奇,我大宁何时出了这么个才子。”
熙公子嘴上挂着玩味的弧度。
突然,花船里异动骤发。
只见,船篷里面,突然白光四射,琴音戛然而止。
白光逐渐耀眼,照彻整条河道。
两岸人群不自主的张大了嘴巴,惊讶地不能出声。
个别顶豪酒楼里,可能是怕这白光有危险,各自闪出或红或绿不同颜色的光晕来抵挡白光,有的则是释放气息让白光不得靠近。
逐渐的,白光凝聚,化作一个少女模样。
少女抱着琵琴,手指拨弄琴弦。
虚影的动作居然是有声的。
随着少女手指的波动,整条河道琵琴声骤起。
琴声时而荡气回肠,时而温柔流淌。
最后,虚影一束一束收拢至花船内。
白光散去,但琴音未停。
“靠岸。”
花船中,林如菲一边弹琴,一遍说道。
“嗯?”
船夫一愣。
之前没有这个暗号呀,小姐这是要接......
船夫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收船桨。
小船顿时得了指令,调转船头。
今夜,小船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