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零七分,李克第三次敲响了护理培训室的门。
\"文小姐,\"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老板又拒绝了护工。\"
文暖暖放下手中的导尿管模型,橡胶手套上还沾着练习用的润滑剂。她透过门缝看见李克眼下浓重的青黑色——这个忠诚的保镖已经连续守了三个通宵。
\"还是昨天那个护工?\"
\"换了四个了。\"李克揉了揉太阳穴,\"今早他把导尿管扯了,现在...\"他做了个膀胱胀痛的手势。
文暖暖摘下手套,指尖因为长时间练习而微微发抖。过去三天,她在这个狭小的培训室里重复了上百次导尿操作,塑料假人的大腿内侧已经被她磨得发亮。
\"我去试试。\"
走廊尽头的VIp病房安静得可怕。文暖暖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商司瀚半靠在床头,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床单上一片狼藉,导尿管的碎片散落在地,监护仪显示膀胱压力已经升到危险值。温玉站在两米开外,白大褂上溅着血迹,手里拿着未拆封的新导管。
\"出去。\"商司瀚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全都出去。\"
文暖暖的目光落在他紧捂着小腹的手上——指缝间有血丝渗出。她这才注意到他指甲缝里的皮肉碎屑,显然他尝试过自己插管,却因为手抖失败了。
\"我来。\"她接过温玉手中的导管包,\"你们都出去。\"
门锁咔哒落下的声音格外清脆。文暖暖直接跪在了地板的秽物上,冰凉的液体立刻浸透了她的裤膝。她慢慢靠近床边,像接近一头受伤的野兽。
\"滚。\"商司瀚别过脸,脖颈上的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
文暖暖没说话,只是轻轻掀开他死死按住的下腹。尿道口已经红肿外翻,像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周围皮肤上布满抓痕。
\"第一次在模型上成功是半小时前。\"她拆开导管包装,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但我会比所有人都小心。\"
碘伏棉球碰到伤口的瞬间,商司瀚的大腿肌肉猛地绷紧。文暖暖俯身,呼气轻轻拂过那个最私密的部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在医院里的手术室门口,我坐在了你的腿上。\"
他的呼吸节奏微妙地变了。
\"当时你多稳重矜持啊。\"她将润滑剂挤在导管前端,\"现在落我手里了。\"
导管滑入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当淡黄色尿液终于顺着管子流入收集袋时,文暖暖看见商司瀚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指节泛着病态的白。
\"疼吗?\"她轻声问。
\"...有一点。\"
这是术后两周来,他第一次承认疼痛。文暖暖用热毛巾擦拭他腿间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瓷器。她的手指偶尔擦过他紧绷的腹肌,感受到皮肤下细微的颤抖。
第二天清晨查房时,温玉惊讶地发现导尿管接口处多了一圈手工缝制的真丝软套——那是用文暖暖最贵的一条睡裙裁的。
夜里值班护士透过门玻璃看见,那个把专业护工都骂跑的暴戾病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而楚家的大小姐蜷缩在陪护椅上熟睡,手里还攥着那本《导尿护理规范》。他们的手指在床单上若即若离,像两株终于找到彼此的藤蔓。
\"你知道吗?\"商司瀚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宁愿你像其他人一样,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
文暖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拢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而不是...\"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样毫无保留地闯进来。\"
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器发出的规律\"滴滴\"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商司瀚凝视着文暖暖熟睡的侧脸,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而轻柔。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被勾住的小指,生怕惊醒她。
文暖暖在睡梦中皱了皱眉,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他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些。商司瀚屏住呼吸,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比他记忆中任何一次商业握手都要温暖,也比那些虚与委蛇的社交礼仪真实千万倍。
\"你总是这样...\"商司瀚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文暖暖另一只手里攥着的护理手册上。书页边角已经卷曲,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他记得前天夜里醒来时,看见她借着洗手间的灯光偷偷练习导尿操作的样子——用一根吸管反复模拟,直到动作流畅得如同本能。
监护仪突然发出短暂的警报声,文暖暖猛地惊醒,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显示屏。\"血压有点低...\"她声音里还带着睡意,却已经条件反射地伸手去调输液速度。动作间,她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商司瀚的手指,顿时僵住了。
商司瀚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颊,竟觉得有些可爱。\"练过了也会犯这种错误?\"他故意板起脸,声音却比平时柔和许多。
文暖暖触电般缩回手,慌乱中碰倒了床头的保温杯。\"对不起,我...\"她手忙脚乱地去扶杯子,却听见商司瀚低低的笑声。
\"骗你的。\"他说这话时别过脸,月光照在他微微上扬的嘴角上,\"那个...真丝套很舒服。\"
文暖暖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来。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眼角还带着睡意压出的红印:\"那可是限量版的chanel,你要赔我。\"
\"赔你十条。\"商司瀚转过头,发现摘掉眼镜的文暖暖眼睛显得格外大,像两泓清泉。他不由自主补充道:\"...等你学会缝补的时候。\"
文暖暖重新戴上眼镜,突然正色道:\"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被照顾。\"她调整着输液管,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就像外婆中风后,宁可把饭碗摔了也不让我喂。\"
商司瀚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从未想过文暖暖会这么轻松的说出痛苦的经历。
\"后来我发现...\"文暖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锁骨,\"越是骄傲的人,越害怕被人看见脆弱。就像...\"她顿了顿,\"...就像你现在的表情。\"
商司瀚条件反射地想反驳,却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哑然。月光下,文暖暖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怜悯,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坦诚。
\"睡吧。\"她轻轻按住他想抬起的手,\"明天还要做复健呢,商总经理。\"这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带了几分调侃的亲密。
商司瀚看着她重新蜷缩在陪护椅上的身影,突然开口:\"你可以睡隔壁空床。\"
文暖暖背对着他摇摇头:\"不符合规定。\"
\"楚家大小姐也会守医院规定?\"
\"现在我只是你的护士。\"她转过头,眼镜片反射着月光,\"至少在这间病房里是。\"
监护仪的电子数字跳动着,从98跳到99。商司瀚望着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这是手术后第一次,他没有在深夜被疼痛和屈辱感折磨得想要发狂。病房另一侧,文暖暖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他悄悄侧过头,借着月光看她熟睡的样子。那个曾经被他绑架上车的倔强女孩,如今却成了他在这片黑暗中最想抓紧的光。商司瀚轻轻动了动手指,在虚空中描绘着她眼睛的轮廓,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不顾一切闯进他世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