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歇,文暖暖的指尖触到轮椅扶手内侧的凹槽时,商司瀚正在换药。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她回头,从门缝看见他腰腹间狰狞的伤口——那是三个月前为救她挡下的子弹留下的。
\"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
\"不用。\"磨砂玻璃上映出他仓皇遮挡的身影,\"别看。\"
暗格无声滑开,烫金文件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文暖暖呼吸凝滞了——\"商氏集团20%股权转让书\"下方,钢笔字迹已经晕染:
「聘礼·致暖暖 2013.7.15」
那一年她十岁,他十八岁。
轮椅突然翻倒的巨响惊得她文件脱手。商司瀚趴在地上,颤抖的手指拼命去够散落的纸张,空荡的裤管缠在轮椅踏板上。
\"那年你...\"文暖暖跪着拾起一张照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墓园,身后不远处,坐着轮椅的少年藏在树荫里,膝盖上放着未送出的白玫瑰。
商司瀚猛地扯过毛毯盖住萎缩的双腿:\"只是...刚好路过。\"
雨滴从窗棂滑落。文暖暖突然看清照片角落的日期——2013年7月15日,灵梧葬礼与他车祸是同一天。
\"小叔叔!你的药!\"秦悠悠踹开门,怀里抱着咕嘟冒泡的玻璃罐,\"温医生说...呃...\"
她僵在原地。文暖暖正跪在轮椅前,手指抚过扶手内侧刻着的「给暖暖的退路」,而向来阴郁的商司瀚耳尖通红,手里攥着被撕开的股权文件。
\"泡菜?\"文暖暖试图缓解尴尬。
\"是药膳!\"秦锦溪从闺蜜身后探出头,\"用外婆的配方...\"
商司瀚突然咳嗽起来,指腹摩挲着文件某处——那里记录着2013年他变卖全部股票购入的资产,正好是文暖暖父母留给她的信托基金被恶意收购的部分。
温玉的治疗仪嗡嗡作响。文暖暖盯着显示屏上剧烈波动的心率线,想起今早发现的另一件事——轮椅储物格里整齐码放的药盒,每个标签都写着服药时间,却都划着叉。
\"又没吃药?\"温玉皱眉。
商司瀚别过脸,后颈露出淡褐色针孔。文暖暖突然夺过诊疗记录,最新一页写着:「幻肢痛加剧,因停用镇静剂导致睡眠剥夺」。
\"为什么停药?\"
季风抱臂靠在门框上:\"某人不肯承认,停了药才能梦见十岁的小姑娘。\"
一支钢笔砸过去,商司瀚的耳廓红得滴血。
深夜书房,文暖暖翻开泛黄的笔记本。第一页贴着张作文纸,稚嫩的笔迹写着《我的理想》:\"要发明让轮椅飞起来的药\"。
往后翻,每页都记录着她的成长:
「2015.6.1 暖暖从外婆家偷偷回到孤儿院弹钢琴,被欺负没哭」
「2018.9.1 她考上我的母校,在校门口摔了一跤」
「2020.3.12 实验室爆炸,差一点就能保护她」
最后空白页上,新鲜的墨迹未干:
「2023.5.20 终于可以把十八岁没送出的聘礼,交给二十岁的她」
轮椅声停在身后。商司瀚的指尖轻触她颤抖的背脊:\"那时候...\"他的声音比十年前沙哑许多,\"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守护你。\"
文暖暖转身,将泪湿的脸埋在他膝头。窗外雨声渐起,像极了那年孤儿院里,隔着雨幕遥遥相望的两个身影。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股权文件上投下细密的光斑。文暖暖的指尖悬在签名处上方,那里有商司瀚十年前青涩的笔迹——\"赠予我最珍贵的小太阳\"。
\"你十八岁就...\"她的声音哽住,\"在病床上签了这个?\"
轮椅轻轻转动,商司瀚的膝盖撞到了茶几。他伸手想拿回文件,却不慎碰翻了药碗。褐色药汁在纸上晕开,突然显出一行隐藏的字迹:「若她未满二十岁,由温玉代持」。
\"这是...\"
\"灵梧阿姨的笔迹。\"温玉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针管,\"她临终前修改的条款。\"
文暖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翻开文件最后一页——受益人签名栏里,赫然是她十岁那年歪歪扭扭的\"文暖暖\"三个字。
\"泡菜坛子打翻了!\"
秦悠悠的尖叫从厨房传来。文暖暖冲进去时,看见秦锦溪正手忙脚乱地抢救沉在酸汤里的金属盒。盒盖弹开的瞬间,泛黄的病历卡飘了出来:
「患者:商司瀚 年龄:18
诊断:脊髓L1-L3不完全性损伤
备注:车祸撞击伤,伴双耳高频听力丧失」
日期是2013年7月16日——灵梧葬礼次日。
\"小叔叔从不让我们看这个...\"秦悠悠的声音突然变小。文暖暖转身,看见商司瀚的轮椅停在阴影里,他左手攥着右腕的陈旧针孔,那是当年商子骞所谓的\"治疗\"留下的。
温玉的治疗仪发出尖锐警报。文暖暖按住商司瀚抽回的手腕,显示屏上两条脑电波曲线正在诡异重合。
\"92%的同步率...\"温玉推了推眼镜,\"理论上只存在于...\"
\"共生创伤。\"季风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黑色保险箱,\"十年前那场车祸,你们吸入的同种神经毒素。\"
保险箱弹开的瞬间,文暖暖看见里面躺着两支蓝色针剂——和商子骞昨天带来的\"治疗药\"一模一样。
深夜的书房,文暖暖用棉签蘸着药水,小心擦拭商司瀚手背的留置针。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轮椅扶手上细小的刻痕——「如果明天站不起来,至少让她站着哭」。
\"这句话...\"她的指尖发颤。
\"是刻给二十岁的自己看的。\"商司瀚突然握住她的手,引导她摸向自己后腰的伤疤,\"那时候不知道...\"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原来你哭起来这么吵。\"
文暖暖的眼泪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十年前暴雨中的墓园里,十八岁的少年坐在轮椅上,看着十岁的小姑娘倔强地仰着脸,任凭雨水和泪水在脸上纵横。
\"商总!\"李克的紧急通讯突然切入,\"三爷的人去了老宅地下室!\"
轮椅猛地转向,商司瀚撞翻了茶几。文暖暖扶住他时,看见暗格深处还有第二份文件——「灵梧实验室神经毒素研究报告」,扉页被血渍浸透了大半。
\"带上这个。\"他将文件塞进她怀里,手指冰凉,\"去找温玉。\"
电梯下行的瞬间,文暖暖从逐渐闭合的门缝看见,商司瀚的轮椅孤零零停在走廊中央,像十年前那个没能送出的拥抱。
文暖暖的甲油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盯着温玉电脑上的尸检报告,嘴唇发抖:\"我妈不是车祸死的?\"
\"是神经毒素。\"温玉调出另一份档案,\"和商司瀚体内的同源。\"
文暖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股权文件对着灯光——隐藏条款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待暖暖二十岁生日,告诉她灵梧与初荨的约定」。
窗外暴雨如注,像极了灵梧葬礼那天。二十岁的文暖暖终于明白,为什么十八岁的商司瀚要拖着刚瘫痪的身体,冒雨去墓园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
季风撬开保险箱最后一层时,老宅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手电筒光束下,文暖暖看清了里面的物品——两个小小的骨灰盒,分别刻着「灵梧」和「初荨」。
盒底压着张烧焦的纸条:
「司瀚,暖暖,要像妈妈们约定好的那样...」
后半截被火焰吞噬,只剩半个心形焦痕。
黎明前的病房最是寂静。文暖暖趴在商司瀚床边浅眠,突然被一阵细微的震动惊醒。商司瀚正用唯一能动的左手,艰难地够着掉落的相框。
相框玻璃碎了,露出背面藏着的照片——十岁的暖暖和十八岁的商司瀚,在出租屋梧桐树下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边缘被血染红了一角,那是他爬下病床去见她时,伤口崩裂的证明。
\"找到了...\"他声音沙哑,将照片塞进她手心,\"十年前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晨光穿透云层,二十岁的文暖暖在泪眼朦胧中看见,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已经褪色的小字:
「长大后,要不要来当我的新娘?」